张愔愔的借口各式各样,今天的理由是:“被我小侄子拿去学校表演课当魔法师的袍子了,你看,我的眼镜也被拿去了,还有一支我平时用来教训他的教鞭。”
旁边的欧阳堂配合以沉重,点一点他痞帅的小分头,对书记员说:“话说到这里,你应该知道张律师的小侄子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了吧?没错,就是伏地魔。”
书记员:“……”
张愔愔笑着改正:“是哈利波特。”
书记员:“……”
两人往前走,欧阳堂感慨道:“我觉得二人转的舞台需要我,从小我就觉得自己是个搞艺术的料子,没准等我退休以后我就从艺去了。”
张愔愔说道:“老了也是不正经,建议先从良。”
欧阳堂用屁股顶了她一下,“这么讨厌呢你!”
张愔愔没提防,被撞得往一旁颠颠地倾斜两步,回神正要发作,就听见身后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道颇为冷沉的嗓子——
“扔了。”
欧阳堂一听,立马回头望过去,一看就乐了:“诶,你看。”
张愔愔觉得这声音熟悉,哪怕是经春累秋也是历久弥新的熟悉。只是一声就轻易触动了她内里最隐秘的深渊,像是从河畔的那头到这头之间的一股张力,牵扯着旧日种种,穿越岁月悠悠。
让她恍惚了好一会。
“那个就是陈司诺,”欧阳堂压着舌根继续说:“一会儿你镇定,别被霍霍得五迷三道的。”
“你见过他?”张愔愔收回视线,也不等他回答,径直往前,率先拐入审判庭,朝着被告席走去。
欧阳堂一路追着她絮絮叨叨,“他之前有个案子挺出名,我当时作为群众出席庭审,出于某些特殊原因,他当庭声斥审判长。这事还上了新闻,很是拉了一波舆论。”
张愔愔听说过这事,不过当时她案件缠身,没怎么关注网上的新闻。
“那法官偏心原告,话里话外处处给他下套,我都听出来了,”欧阳堂说着换了一副赞赏的语气,“陈律师心思缜密,和法官周旋许久,堪称凭一己之力对抗公检法。”
“后来呢?”张愔愔问。
“后来事件发酵起来,监委和纪委不得不介入。”
据阴谋论者揣测,陈律师这一招是有心煽动民意,拉上头的人介入,否则他一介律师,即便是有心对抗三家,恐怕也是孤立无援。
唯有给上层施加舆论压力,逼得他们不得不出面主持公道。
这时门外有交谈声渐近,张愔愔抬头望去,猝不及防就和领头进门的那人堪堪对上一眼,不期然而然,她差点没坐住。
亏得她这几年人情世故见识得多,面上还算稳住了。
时隔经年,陈司诺还是那么样,平淡疏离。不过这和张愔愔记忆深处的模样还是有些许偏差,以前的陈司诺虽然也是冷淡,却流露了几分少年健气。
如今嘛。
其形其色清正肃郁,犹似一股春寒乍生。
不知怎么的,张愔愔压力顿生。
这各行各业,仔细追究起来是处处深似海,律界更是隐而讳。这一行里也是分党分派,各党派之间不乏青年才俊,但能冒头的却只有一二。
按欧阳堂的话说,陈司诺算是其中翘楚。
欧阳堂是个初生牛犊,嫩芽一颗,他亲眼见到曾在网络掀起巨浪的本尊,激动得像支窜天猴,一炮就能原地上天。
张愔愔在底下轻踹他一脚,欧阳堂这才收住。
张愔愔抬眼往原告席望去,出庭的是严海的妈妈。
那女人此时满脸怨毒,当林怿被带入法庭时,要不是法警在场,估计她能冲过去,替她那个还躺在病床的儿子手刃了林怿。
以及,以张愔愔为首的被告方。
开庭没多久,整个调查阶段比较冗长。
唯一影响流程的就是原告严母连珠炮似的打岔。
在陈司诺进行陈述举证时,她跳起来声援,在张愔愔质证时,说到“据现场目击者声称,当日林怿与严海发生冲突,是严海挑衅在先……”,她又跳起来指控反驳。
法官忍无可忍,好几次怒敲法槌警告,她这才稍微收敛。
时间已越过正午,终于到了双方辩论阶段。
张愔愔和陈司诺隔着有限的空间,可谓争锋相对。
陈司诺那边是紧抓原告受到侵害的客观事实不放,再递上沉甸甸的验伤报告和病历本,加之严海至今还躺在病床上,简直就是铁证如山。
关于这点已经是不容置喙。
张愔愔采取轻罪辩护,从犯罪构成要件方面入手:“起诉书指控,被告人林怿犯涉嫌故意伤害罪,罪名不成立。”
首先,林怿并不具备主观犯罪动机。通过法庭调查可以证实,事件由严海主动寻衅而起,态度之蛮横嚣张。值得注意的是,事情起初,双方只是发生口角,是原告严海再一次主动寻衅,对林怿出了手,使得言语冲突升级为斗殴事件。而林怿出手自卫,合情合理。
所以林怿的行为,具有防卫属性。
再者,被害人严海存在重大过错。从林怿供述中得知,严海平日里嚣张跋扈,对林怿有多次的欺凌行为,多次致林怿重伤……等等。
张愔愔根据林怿的供述,声情并茂地还原了一下事实。
只不过有供词,却没直接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