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弱,很慢,可是没有丝毫迟疑,老夫人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其他东西,都给芷儿。”
一匣子钥匙,一匣子卖身契,另一个匣子最空,只有两个玉制印信占了小小的一块地儿。
印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老夫人看着,仿佛记起了自己当年接过来时的心情。
“白色的那个是花家的印信,从祖上一代代传下来,它们代表的不止是你祖父,而是整个花家,此印只传家主,暂交给你保管,以后要传给谁由你祖父决定,鸡血玉那个是我的私印,也留给你了。”
花芷用力点头,没人发现,她此时已经是满嘴血沫。
老夫人再看了一眼四个媳妇,“不论花家以后如何,你们都当和睦相处,互相帮衬,协助芷儿正花家门楣,若有人想毁我花家根基,做鬼我也不会放过她!”
四人齐齐跪伏于地,“媳妇谨记。”
老夫人转而由花芷扶靠着,她并不是恶婆婆,她的媳妇也都不是恶媳妇,只是她们的缘份浅了些。
“就到这里吧,以后的路,好好走。”
四人流着泪行三跪九拜之礼,退着出了屋。
老夫人靠在孙女肩头歇了歇,声音比之前更弱了,“芷儿,他们都好是不是?”
“是,您的丈夫,您的儿子,您的孙子都很好,祖父做的是轻省活,除了天气要比家中冷了点,他们没有吃其他苦头。”
“那就好。”老夫人努力侧过头看着她,“芷儿,你要原谅祖母,原谅祖母把这么大的担子交给你,原谅祖母这么不经事,你要原谅祖母……”
眼泪从老夫人脸上滑下,她的孙女才十六岁,花一般的待嫁之年,如今却要被花家绊住不知何时方能得以解脱,现在她更是要撒手离开,让她一个人扛起所有事,她对不起她。
花芷神情镇定得一如往常,话语间甚至还带着些微笑意,“您安心的走,有我呢!我记着之前和你承诺的话,我会让花家偏安一隅,该念书的念书,该绣花的绣花,会让花家的男人回来,总有一天,花家必将恢复所有荣光,您会看到的。”
“祖母等着那一天的到来。”老夫人抬了抬手,最终却只动了动手指。
花芷将她的手掌抚到自己脸上,“祖母,走吧。”
老夫人渐渐闭上眼睛,手掌滑落,另一只手紧攒的信也松开,她嘴角轻轻勾起,如同进入美梦。
那一年,她得知自己要嫁给京中素有才名的花家子,偷偷打听到他们要去往城外踏青,她事先包下临街的包厢,从窗户缝隙当中偷偷看他,一身蓝衣的年轻公子轻摇折扇,道不尽的俊逸风流,她的眼中再容不下别人。
那一年,她一身红嫁衣风光大嫁,她牵着红绸的这头,他牵着红绸的那头,他们拜堂成亲,拔步床上,他用喜秤掀开红盖头笑眼看着自己的新娘,她娇羞的红了脸。
那一年,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然后,许多年。
PS:如果有姑娘看哭了不要害羞,因为空空写哭了,今天只有一更,去外市扫墓,一天都在路上奔波。
第一百零一章 起孝
屋里屋外跪倒一片,肃穆的、哀戚的,哭泣声也显得隐忍。
花芷抱着祖母半晌,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像是把人哄睡一般,然后她把人放倒,将祖母的手轻扣在小腹,动作始终是轻柔的,就好像生怕把人吵醒了一般。
静立床前,花芷看着祖母的遗容,“寿服可有备下?”
哭得几乎要背过气的苏嬷嬷边哽咽边回话,“备,备下了,老夫人,老夫人之前知道,知道自己不好的时候,就准备好了。”
“找出来,给祖母更衣。”
苏嬷嬷找出寿衣,春香也机灵的找了另一个丫鬟抬了水进来,花芷挽起袖子先净了手,然后去给祖母解衣扣。
苏嬷嬷忙上前,“大姑娘,奴婢来……”
“该是我做的。”
苏嬷嬷眼泪又掉了下来,点点头也不去争了,只是在旁边跟着帮手。
净了身,更好衣,花芷给祖母理了理仪容,头也不回的吩咐,“烧纸,点长明灯。”
“是。”
烧纸,也可以称之为烧落气纸,陈嬷嬷正要去院子里烧,就听得大姑娘又道:“开大门,去大门口烧,告诉徐管家,起孝。”
陈嬷嬷难掩讶色,搬到城南几个月,花家的大门自打她们进来后就一直未开过,现在却……
转而想到如今是大姑娘掌家,她只需要听令行事就好,忙福身应了匆匆离开。
花芷最后再看了祖母一眼,终于转过身来,脸上不见半点悲戚。
苏嬷嬷突然记起,直到现在,大姑娘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就好像刚刚故去的这个人与她无关。
可是怎么会不难过呢?那么远回来面对的却是这般局面,那个让老夫人安心走的姑娘怎么会不难过。
苏嬷嬷伤心的哭得更急了。
“苏嬷嬷,你们以后跟着我吧。”
苏嬷嬷泪眼迷蒙的抬头,刚刚大姑娘说……
“我院里缺几个掌事嬷嬷。”
苏嬷嬷自然万般愿意,可她们要是走了,老夫人屋里这些人可怎么办?她如何忍心老夫人刚故就树倒猕猴散。
像是明白她的顾忌,花芷了了她的后顾之忧,“我屋里侍候的人已经够了,但是总有安得下的地方,我不会亏待所有向着花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