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四娘竟是官家的小姐,小姑子竟打算将她送给县丞公子糟践,爹娘在四娘逃走后,竟想着拿三娘顶替!难怪要死要活让一家子搬走!
实话说若是自己的孩子被人这样对待,自己都忍不了,何况人家官老爷呢!她原听着听着,以为自家也是难逃罪责,心里已是认命,突然听到这判决,便如绝处逢生,心情激荡,怎能忍得住?
堂上啜泣呜咽的哭声嘈杂,可田氏不知怎的,仿佛听到屏风后的铃铃轻响,她不由看过去,人影微动,她紧紧地盯着,就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闪而过。
胭脂色的衣裙划过,裙角的珍珠宝光交照,晃了人的眼。
那是四娘!一定是四娘,一定是她求了情!田氏心情复杂,在李家时,她知道二房欺负她们母女,爹娘巴不得四娘日夜不休采药挣钱,自己看着她可怜样儿,却也没帮过她。
如今却是她救了自己一家,田氏说不出内心是否悔恨,如果当初待她好一点,现在许是他们也不需跪在这里。
同样有些悔恨的还有王氏。她是真心疼过这个女儿的,四娘抱回来时玉雪可爱,猫崽似的招人喜欢。
彼时,她虽疑心这其实是相公和外面女人生的,可也小心照顾,满心疼爱。后来这孩子大了,更是唇红齿白聪明伶俐,尤其她对自己这个母亲很孝顺,村里人夸她养得好,她也得意过。
什么时候变了呢?
王氏愣愣地想,大概是相公过世后,听多了娘的叫骂,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她总忍不住想为什么不是她亲生的?为什么偏偏是远哥出了意外?是不是这个孩子真的克他们?
想多了对这个女儿便没那么真心了,又巧大宝出生,李家终于有了男丁。
王氏娘家本就是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姐妹三个自小伺候小弟弟,大姐二姐半卖半换嫁出去,还想着补贴娘家,如果不是李大郎看中王氏,她大概也是像两个姐姐一样,嫁个人作后娘,或是嫁给癞子瘸子。
她对李大郎有多感激,便对自己没能给他生个儿子有多耿耿于怀,几乎走火入魔将大宝当作自己儿子了。
所以在娘以大宝以后兼祧两房、给她摔盆的诱惑下,王氏想都没想便同意了四娘的亲事。
王氏一直对四娘甚至对自己说,她是为她好,她是心思不纯,可这门亲事对四娘来说是好的,一定是好的......
如今却方有些后悔,到流放那天心里的悔恨终是压也压不住
王氏看着手里的包裹,“这是......四娘......给我的?”
夏芷微微一笑,“路途遥远,东西您且收好,”她看了眼面露贪色的李家人,想了想小姐的吩咐,又低声道,“小姐还说,若您不愿,可不与李家人一同。”
“啊?”王氏回头看了眼,神情无措,“不必了,毕竟是一家人。”
“那您请路上保重。”
“能不能.....能.不能......”
夏芷看她犹豫的样子便明白了,她一脸为难,“官府的判决,朝廷律法,小姐即便有心也无法......”
王氏失魂落魄,紧紧攥着包裹,夏芷颔首示意,与押解的大人低语几句,便上车回城。
“走了?”
“是,半个时辰前出的城门。”夏芷福了福身,给郗瑶换了杯茶。
郗瑶转转毛笔,情绪不太高,“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申时末屋内还没动静,夏芷站在门边神色焦急,叫了几声也不让进。
“怎么了?”
“顾公子,可巧您来了,小姐一个人在屋里一下午了,不让人进,屋内也没个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顾霄扭头问她。
夏芷叹了口气,“上午李家人出城,小姐听了心情便不大好,午时没吃几口饭,下午又闷了一下午,这天色都快晚了,屋里还没个动静,实在是让人担心。”
才寻回的宝贝小姐,前几日瞧着温温和和好性子,今日冷不丁冷下脸,众人也不敢不听令。偏偏这可是他们大人的宝贝疙瘩,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着?
“行了,去准备些吃食,我进去看看。”
屋内没点灯,日光映着窗户纸,昏昏暗暗。
“四娘?”
“......哥。”
顾霄循着声音转过书桌,就见小姑娘坐在地上,靠着书架,神态恹恹。
“发得什么疯?”他蹲下身凑近才看到她左胳膊插满了银针,针尖颤颤巍巍,心里吓了一跳,握着她胳膊动也不是,不动又生气。
郗瑶看他真生气了,慢慢拔了针,“扎着玩儿,只是看着吓人......”
顾霄瞪她一眼,也席地坐下,翻出针盒,帮她装好,“心情不好?”
“嗯......我不知道做得对不对,听说古......嗯流放的路途遥远又危险,十去九死,张氏年迈,王氏柔弱,三娘年幼,其实他们对......的伤害,我没权利说严惩还是原谅,”也许依着四娘的性子,说不定会以德报怨,可她不乐意。
“我......好像做得不太对,可是不这么做又不痛快......”郗瑶胡言乱语,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哥,我有些想家了......”
小姑娘的神情太过悲伤,顾霄一瞬间竟然觉得她说的家在极遥远的地方。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别多想,他们是罪有应得,无辜的人并没有牵连,官府的判决也不是光听你一个小丫头的,你给的建议大人们自然有所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