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夕月大致明白过来,内心对他这无谓的洁癖嗤之以鼻。不过瞧他真是气坏了,李夕月还是说:“那,万岁爷,奴才帮您洗一洗?”
皇帝两只手插在水盆里,气呼呼瞪着她,最后点点头。
李夕月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搓了一遍,又在掌心把胰子打出泡沫,温柔地涂遍他的手,再用水泡洗干净,用新手巾擦干水渍。然后后退一步,听他还有什么吩咐。
昝宁看看自己一双手,洗得好像都白了三分,檀香胰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就算心里膈应,但也晓得真没什么脏的了。
再看看李夕月,虽然是屏息垂头的模样,好像还带着三分鄙薄——大男人家,喂个鹰还闹幺蛾子,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传膳传膳!”他只能挥挥手说。
今天气饱了,丰盛的晚膳只吃了平时的一半量。李贵劝他多吃点,昝宁说:“不饿!”
说完心想:上次李夕月在他面前也说“不饿”,莫非也是他今儿这种情绪?
想想就好没意思,斜眼儿看看侍立在旁的李夕月,口里道:“御膳分赏伺候的人。明儿拔营回行宫,大家都要辛苦。”
特特地叫李夕月:“你,奉茶伺候朕夜读。”
哼,好吃的没你的份儿!
没让她值夜,李夕月就觉得没啥。在皇帝身边奉茶,他半天才喝一杯,除了无聊,更没啥。
皇帝先读奏折,看看没什么要紧的事,又读通鉴。
这一读不觉入迷一样,读到深夜都觉得兴味盎然。
李夕月不能不出声提醒他:“万岁爷,这时辰不早了,明儿还得赶路,您早点安置吧。”
皇帝瞥瞥自鸣钟,果然都交子初了。再看李夕月精神饱满——下午舒舒服服补了觉,完全熬得住。
他问她:“饿了吧?”一顿晚点都没让她吃,不饿才怪。
李夕月笑眯眯说:“不饿。”
这还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她刚刚说完,居然打了个饱嗝儿。这倒反而有点慌,掩着嘴请罪道:“万岁爷恕罪。”
皇帝奇道:“你今儿吃了仙丹?”
李夕月笑着说:“奴才不是奉旨补脑子吗?”
原来是核桃吃饱了。
皇帝觉得他的恶作剧的心思全白费了——原本叫人准备了点心匣子,要是她可怜巴巴的肚子饿了,他还正好可以在她面前做一回好人——现在看来,做好人的算盘也落空了。
昝宁有点丧气,书也不想看了。
第41章
“李夕月, 你过来。”
李夕月到昝宁身边,按规制得跪着答话。
“你是不是不想在朕身边伺候?”
李夕月胆怯地望望他,没敢点头。
昝宁就安慰道:“没事, 你放心讲。”
李夕月于是奓着胆子点点头。
昝宁也没发火,冷冷说:“这点你休想。”
李夕月被他的反复无常弄得没脾气, 跪着心想:那你问我干嘛呢?
昝宁捏着她的脸颊, 又很认真地说:“不过你也不用怕。朕也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
他傲慢地抬着下巴:“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朕、求朕给点好脸色呢, 朕有必要强迫个你?犯得着么?”
李夕月心里雀跃,脸上呆呆。
昝宁不高兴了:“你不信朕?”
李夕月立刻点头如鸡啄米:“信!信!奴才怎么敢不信万岁爷?”
皇帝说:“以后你要上赶着求我,那也是没有的。”
李夕月笑着说:“奴才不敢求, 万岁爷放心。”他这意思, 似是不计较她的拒绝了,这一关算是过了?她心里有些放下来。
昝宁脸色又难看了三分,只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 无话可说。
眼见要冷场,李夕月指指一旁的点心匣子, 笑眯眯说:“刚才万岁爷特特地问奴才饿不饿, 是不是要赏奴才一点吃的?”
昝宁来了精神,仍是端着, 问:“你不是不饿吗?”
“饿是不饿,但是奴才嘴馋呀!”
昝宁心情一舒, 说:“既然馋了,就赏你用一点点心。”
李夕月撒欢儿过去, 捧着点心匣子打开, 里面满满的是各种点心,她挑花了眼。
昝宁指指饽饽说:“这是羊肉馅儿的,很香, 外边五更鸡上有小蒸屉,稍微蒸热些就能吃了。”
李夕月奇道:“万岁爷怎么知道奴才喜欢这羊肉饽饽?”
昝宁踟蹰了一下,还是没说,只翻个白眼:“爱吃吃,不爱吃滚。”
李夕月挨骂已经习惯了,眉飞色舞地先叼了一块枣泥面果子在嘴里,把点心匣子里的分隔盒子拆开,单将羊肉饽饽捧到了外面。
少顷她又回来,端着一银盒的饽饽,吹着气,几乎是小跳着进门,把盒子放在皇帝面前,烫痛的手指捏耳朵:“万岁爷,热好了,您忙到这会儿,应该也饿了。一起吃吧。”
皇帝觉得她不吃独食真有孝心,丝毫没觉得放平时这“一起吃吧”该是罪过——哪个宫人敢和皇帝一起吃点心!皇后都不敢!
他拿筷子夹起一个饽饽,吃得热气从嘴里喷出来,咽不下去又舍不得吐出来,于是不断地从嘴里、从鼻子眼里喷着热气。
李夕月笑得前仰后合的,也夹起一个饽饽塞在嘴里,烫呼呼的,在这样秋凉似水的深夜,热乎乎的羊肉饽饽别有一番抚慰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