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处,道之所。”
崔望看向头顶呼啦啦飞过的大雁,鼻尖闻到的,是不远处千叶海棠的香气,他难得勾了勾唇,在无数惊艳的目光中,拉着郑菀的手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句:
“我归墟门与玉清门同气连枝,可敬不可鄙,可重不可轻。”
大师兄青霜:“道君很是公义。”
二师姐:“不过是看在小师妹的面子。”
良久,四师姐才“哇”出长长的一声,捂着脸颊道:
“道君真不愧是我玉清门人人想度上一夜的魁郎!好生、好生让人心动。”
二师姐、大师兄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
“四师妹,走了。”
“……哦,就来。”
四师姐跺跺脚,跟上了。
而郑菀则飘忽忽地被他拉得一忽儿便走到了街尾,不远处,便是玉珍楼。
“我去给白掌柜捎样东西,”她拿乌溜溜的眼珠子看他,“你去么?”
崔望拍拍她脑袋:
“我还有些事,一会来找你。”
“哦。”郑菀点头,抬脚往玉珍楼,走了几步回过头,“崔望——”
“恩?”
崔望没走,安静地站在原地看她。
郑菀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感觉,一块块金砖又开始往她变大了许多的魂湖砸,每一块金砖砸入湖心,都砸出一个字,砸得她眼冒金星。郑菀深呼了口气,透过巨痛看向金闪闪的字:
“日”
“月”
“逆”
“转”
“妄”
“者”
“窃”
“天”
“!”
……这是何意?
郑菀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日月逆转,妄者窃天——”,这句,究竟是对她的警告,让她远离未来的无情道主,还是对她的警示?
第153章 伤别离
玉珍楼。
“客官您慢走!”
代掌柜拨着金算盘,乐呵呵地送走一位客人,才抬头,便见一个多月未见的郑菀正踩着轻快的步伐往里走。
“尽欢真君,稀客!稀客!”
代掌柜忙迎上去,拱手行了个礼。
“我来找白掌柜,她可在?”
代掌柜一脸唏嘘:
“这时候来找白掌柜的,也只有尽欢真君你了。”
郑菀一听他这话不对,急急问:
“白掌柜怎么了?”
“眼看着……就这一两日了。”
代掌柜叹道,“今早还跟我说看见容容了,对着墙说了半日的糊话。”
他在玉珍楼也算老资历了。
白掌柜从前多风光的人,说不行便不行了,怎不叫人感慨。
“你去通报一声。”
郑菀道,“便说,我代白掌柜的故人……来送还一物。”
她说这话时,突然感觉到牙关沉重得跟灌了铅似的,涩嘴。
“真君稍待。”
代掌柜招来店小二,让他招待着些,自己一撩袍就往后院跑,不到十几息,便跌跌撞撞赶来,路过门槛时还绊了一跤。
郑菀大感不妙,不等代掌柜开口,一个青空闪,便已闪到后院。
四开的红漆大门敞着,显然是代掌柜惊魂未定之下忘了关。
郑菀未多作思索,人已经进了房。
屋内点着龙涎香,整个屋子连壁边的炉香鼎都透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郑菀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老人。
她蜷缩着朝里,她只能看到她露在被子外稀稀拉拉的枯发,薄薄的衾被遮不住她嶙峋的骨头。极瘦,安静地躺在那,像是没了呼吸。
“白……掌柜?”
郑菀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白掌柜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没了知觉的骨头架子。
就在郑菀以为,她已经去了的时候,那如破锣般的嗓子才穿过沉沉的空气,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是……尽欢真君啊。”
“没想到老朽一把老骨头,临了还、还能见到你。”
“掌柜……”
郑菀无话可说。
她走到榻前,手中紧紧握着的硬物戳着她柔软的掌心,让她喉头梗着,一时什么也不忍心说。
反倒是白掌柜坦然一笑:
“你来,是不是那人……有话说。”
她转过了头来。
她的脸上,已经完全不见生人气了。
眼窝整个儿陷了进去,灰扑扑的老年斑遍布了整张脸,朦胧的光线下,乍一眼看去,像是积腐的陈尸。
郑菀吓了一跳。
她攥了攥掌心,又摊了开来:
“是。师尊说,物归原主。”
黄澄澄的长命锁,与褪淡到几乎发灰发褐的绳子躺在她雪白的手心。
年轻女修眼中的不忍,叫白掌柜无声笑了。
她干瘪的嘴一张,发出“嗬嗬嗬”的一阵气音,半晌才道:
“你师尊啊,还是这副狗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