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即兴吗?让我选曲子太难了,我想用自己最喜欢的状态来。”
“谨遵您的意愿。”
谁不知道呢,肖邦弹得最棒的曲子,永远是他即兴演奏出来的旋律,这比他记录下来的音符还要美得多。
清亮的埃拉尔开始了它的歌唱,它有些轻快,却带着些许透明的忧郁。夏洛琳仿佛看到了一条悠长的小巷。而后沉重的低音砸下,越来越紧凑的音符开始营造出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以他的视角讲述的故事。
小提琴在这一刻响起,明亮的音色驱散着所有的痛苦。它像一双手,将那种窒息逐出肖邦的世界。轻缓的旋律带着温暖的温度,抚慰着那些说不出的哀恸。小提琴引导着钢琴,她在教他呼吸。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以她的视角讲述的故事。
而把钢琴和小提琴合在一起,就是肖邦与夏洛琳。
“你总是这样容易察觉别人音乐里藏着的说话吗?”
“不,那是因为你想讲给我听我才听得到呀。”
果然,和她合奏,是一件非凡快乐的体验。
结束了音乐的回忆后,肖邦又得到了她至诚的回答。
他心念一动,右手在钢琴上,轻轻敲出了一小段简单的旋律。
夏洛琳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盯着那双平静的蓝眼睛。她浑身颤抖,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念故乡”,是绝对会被遗忘的、来自未来的乐曲。
“洛琳,什么时候也让我听听你藏在音乐里的说话吧。”
他停下手指,微笑地看着她。
“你……你记得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她紧咬着唇,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很神奇,这是我唯一能记下的一段,也有了一个最不像真相的猜想。”他慢慢靠近她,温和地安抚着她,“我没有别的意思,洛琳,我永远都是弗里德里克·肖邦。你如果不希望我记得,我从此以后不会再提起。如果你愿意,我会做一个忠实的秘密倾听者。”
“请不要害怕我。我只是觉得,你是位好姑娘,太沉重的东西压在心里不太好。”
他温暖的手轻轻点抚在她额头,像是神灵解救迷途的羔羊一般,让她一瞬间就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以弗里德里克·肖邦的名义起誓,我绝不会背弃夏洛琳珍贵的信任。”
他,真的是天使啊。
门外——
商议好了午餐的李斯特再准备进门时听到了屋子里的钢琴声,他停下了开门的动作,细细品味着这极具故事意味的即兴演奏,生怕开门的声音会打扰这美妙的乐思。
但当他熟悉的小提琴声响起的时候,他却没办法在用一颗平常心来看待这段音乐了。
那合奏的旋律是故事,是一段真正的故事。
关于巴黎,关于两个音乐家,关于一次相遇。
他的手指在门上渐渐收起,最终变成拳,修好的指甲咬住了掌心的肉。
那丝细微的疼痛是羡慕——他承认此刻,他是该死地羡慕那一场浪漫的、命定的邂逅了。
第42章
自那天肖邦第一次来拜访李斯特后, 两位音乐家就像钢琴上的黑键与白键一样, 彼此间迅速地成为了密不可分的好友。
他们在音乐上是那么契合。一个拥有表现一切的演奏技巧,一个拥有绮丽梦幻的无穷乐思;一个有着对钢琴绝对的掌控力, 一个能在钢琴上变幻万千情绪。他们是天才般的人物,还都处于同样青葱的风华年纪, 无论在音乐还是私交上,成为挚友绝不是什么偶然的稀奇的事。
现在两个人的晨间练习已经逐渐转变成了三个人的音乐时光,虽然不是每一天都会有肖邦清澈的钢琴声加入,但现在李斯特家中已经渐渐有了他的痕迹了。
比如那架埃拉尔钢琴, 除却授课使用, 最频繁的演奏者已经变成了肖邦;再比如客厅里的饮水杯,已经习惯性地会摆上三个;再再比如琴房里的乐谱收纳柜,已经摆上了肖邦所有出版过的曲子,写字台上也开始有了他的手稿……
现在他们三人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虽然偶尔落单会稍微有些孤独感, 但他们已经在学着避免这种状况了。一起演奏音乐, 一起修改乐谱, 一起谈天说地,这个冬天的冰天雪地他们却过成了春意盎然。
“夏洛琳, 你真不随我一起去吗?”
今天没有钢琴课安排的李斯特邀请着夏洛琳一起去肖邦家。
最近巴黎落了很厚的雪, 考虑到室外的天寒加上肖邦有些虚弱的身体,体贴的两位朋友近期的练习与研讨都是去的他那儿。
“不了, 弗朗茨。今天我留在家里, 有点东西需要整理。”
她很平静地回绝了他。
“那行吧。外面雪很大, 去奥罗歇记得一定穿好斗篷。”
“好的,你也记得围好围巾。”
把钢琴家送出家门,小提琴家来到琴室。她站在窗前目送他上了马车,直到那辆车消失在她的视线。
夏洛琳在写字台前坐下。这张桌子最近是两位音乐家笔墨交锋的战场,他们在这里交换自己的音乐理念。她抽出一张信纸铺开,从怀中掏出一支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