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最霸道的总裁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对面坐着的人含着泪点头——原本娇嫩白皙的皮肤完全晒红了,甚至有晒伤的印记,红一块白一块,异常狼狈。
几日的坚强崩坏了一个小角,宁枝给自己设的形象终于有些支撑不下去。她得到消息后来不及找打工的地方,爸爸就气病进了医院,就算医保抵消了也还是付不起,又暂时向亲戚借了些。
突然听到家里的一切都被人骗了,妈妈又借了钱,还倒欠亲戚十几万——如果不是怕爸爸担心,这年仅十六的女生差点崩溃。
天一下子就塌了下来。
那种滋味实在是刻骨铭心,一开始还以为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直到询问了亲戚,又看了妈妈租的仓库和买的一堆根本卖不出去的东西,宁枝一时间只觉得天晕地转,世界颠倒。
包括家里的现金、对方作钩的钱、银行存款和借款,总共近几十万,这半年全被妈妈花了出去。
如果不是看出了妈妈眼中的狂热,宁枝无法相信这是曾经理智、并从小教育自己脚踏实地的妈妈——这种投机的东西,玩的永远是大鱼吃小鱼。
她的家被吃了。
宁枝不敢对廉慕斯说,到了现在她妈妈还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并相信来年会收获足够的利息和梦里的一千多万,还想要投入更多。
“是我的错,”女生苍白着脸,喃喃着,“虽然学费全免,但租房还有各种费用都太高了,妈妈他们压力太大。”
每天工作然后劳累下班,还得干家务做杂活,真的太累太累了。她怎么怪得出妈妈毁了家——可爸爸也努力工作了,他又做错了什么。
家里的其他人也没有错,那么错的是自己。
所有的美好似乎在一夕间毁于一旦,世界忽然没有了光。
就在前几周,她还觉得天又亮了。
捂住脸的指间缝隙中滚出泪水,明明声音很小,也不歇斯底里,但有某种令人窒息的沉重东西压在在场人的心头。
廉慕斯抬头和戎予安对视一眼——他的眼里写着“做你想做的”。
她说话了:“你进传销了?”
“虽然没进,但是……”
“没进还说得像是传销干部一样,什么错都往身上揽——你是电线杆吗,需要往身上贴标签。”
“不,我……”
“读书有什么错的,难道以后你不挣钱了?”
“不是这个意思……”
“你愧疚什么我不明白,”平静的声音似乎变得恼人起来,冷漠得宁枝脑仁发疼,“啊,我知道了,没钱读书生活了所以找个借口逃避……”
“都说了不是了!我真的很难受,我妈妈因为外面的鬼话执迷不悟,还让我滚,不要阻挡她发财——我很难受啊!”
超出平日的音量和分贝,茶室瞬间冷场。
宁枝鼻头发红,神情怔然,泪水像开闸的水一般流。眸光撞入眼,没有什么自以为是或者不以为然,只有了然。
再也忍不住,宁枝掩面大哭。
像莫名被人推入了深渊,那种无助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这几天她一直在求,一直在撑,终于有些撑不下去。为什么是自己呢,为什么是她的家呢,为什么眼看学习生活好起来了,却又要变得悲惨呢。
女生哭得起劲,戎予安握住女友的手,问:“这样?”
“哭一下会比较好。”廉慕斯说,“压力太大了,心里不发泄一下,会憋出毛病。”
像这种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那些中途忽然破产的同龄人哭得更撕心裂肺也不是没有。
等哭不出眼泪了,面前递来一张无酒精的湿巾。宁枝用冰凉的湿巾盖住疼痛的眼睛,抽了抽鼻子,稍微感到了暖意。
“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我借你五十万。”
这声音一响起,枯涸的眼泪又浸湿了湿巾。
“嫌少?”
嗫嚅着:“不是。”
是太多了。
“你现在还是学生,所以这笔钱由你爸爸跟我这边的代理方签借条。不过你得先搞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笔钱换你大学毕业之后的五年时间,而且算利息,比银行高一点。”声音的主人继续说,“如果你资质太差,进不了我家的企业,连扫地工人都当不上,那就得贷款了——不管是什么款,反正得立刻还上。”
宁枝张嘴,但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用手心中的湿巾盖住眼。
“打上欠条,只要以后你给我家带来的价值值这个价钱,我就把欠条撕了。不过我得先说明一点——这个前提是,你妈妈必须定期去看专业的老师,把脑子洗回来。”空着的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有节奏地敲击,“很划算,你觉得呢?”
戎予安没有说话,显然也不反对。
像濒死的鱼忽然能做到顺畅呼吸,像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宁枝想松开捂脸的手,想鼓气勇气正视过去,想坚定地道谢——
但最后只是颤手捂住脸,深深埋下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