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昱也含笑打量陈操之,这个三年前他就想召见的少年现在已经是一派成熟男子风范,俊美且有风仪,举止从容不迫,单看容貌实不负江左卫玠之名,至于才学如何,稍后便知。
大司徒府午宴,却是很朴素,菜肴清淡,司马昱亲自作陪,别无陪客,颇见冷清,与传言的司徒府麈尾挥风、高朋满座的盛况悬殊很大。
午餐后,司马昱邀陈操之、顾恺之等人到他的茶室坐谈,司马昱的茶室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墙里墙外栽种着小琴丝竹,这种竹子颜色淡红,日光映照风致颇美。
广堂方室,司马昱据胡床而坐,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麈尾,命侍者烹茶,说道:“子重远来辛苦,不知何时可应十八州大中正的考核?”
陈操之躬身道:“操之随时候命。”
司马昱点点头,说道:“十八州大中正目下在京中尚有八位,此次考评就不必那么郑重了,到时本王邀请这八州大中正、以及京中玄谈名流齐聚司徒府,操之试为辨析老庄之学即可,不过这得等本月十六日之后,因为十六日是小女道福于归之期,考评就定于十八日午后吧。”
陈操之不知司马昱嫁女之事,忙道:“恭喜会稽王,操之要讨一杯喜酒喝。”
这时,王府右常侍来报,临贺县公桓济已进城,司马昱便请典书丞郝吉陪陈操之,他与王府长史去迎接桓济。
陈操之问典书丞郝吉:“郝丞,这桓济可是桓大司马的公子?”
郝吉点头道:“是也,桓县公是桓大司马次子,与会稽王长女新安郡公主去年定亲,亲迎之期就是本月十六日,今日是十二日,桓县公便赶到了。”
陈操之对陈尚道:“三兄,我们得赶紧备一份礼物送来。”
陈尚道:“此事为兄自会亲自去办,十六弟不必操心。”
又坐了一会,陈操之等人便告辞,司徒府忙于新安郡公主出嫁之事,他们便不打扰了,请郝丞代为致意会稽王,还有九卷《明圣湖论玄》、《论语新解》、《老子新义》、《音韵论》一并转呈会稽王。
典书丞郝吉送陈操之等人出雅言茶室,刚走到那片绯红的小琴丝竹边,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江左卫玠陈操之可在此间,我要看他——”
这女子的声音脆、语调快,好比快刀切萝卜一般爽利。
第七十一章 犹胜沈园
雅言茶室的院门朝西,申时初刻的阳光迎面照射,陈操之微微眯起眼睛,只见当门立着一个高髻峨峨、大袖翩翩的贵族女郎,戴金雀钗、悬翠琅玕、襦裙是精美的双鹤菱纹锦,斜阳从她身后映照过来,给这个贵族女郎镶了一道朦朦金边,发髻也与金雀钗一般成了淡金色,阳光微眩,陈操之一时瞧不清这贵族女郎的眉目,只觉得她肤色极佳,宛若美玉精瓷——
“参见新安郡公主殿下。”
司徒府属官典书丞郝吉躬身作揖,眼睛朝左右一看,提醒陈操之等人莫要失礼。
陈操之、顾恺之、陈尚、刘尚值一齐施礼道:“拜见郡公主殿下。”
几个侍婢这时才匆匆赶到,气喘吁吁地叫着:“郡主殿下——郡主殿下——”想必是新安郡主急着来看江左卫玠陈操之,来得匆忙,侍婢们一时没跟上。
眼前四个年轻男子都是陌生面孔,新安郡公主的眼睛却一下子就盯在了陈操之脸上,面朝阳光的陈操之更显风采照人,这样的美男子真是生平仅见,新安郡公主展颜笑道:“你就是人称卫玠复生的钱唐陈操之,嗯,真的很美,请问贵庚?”
这个对陈操之来说大名鼎鼎的新安公主一见面就问他贵庚,陈操之不免头皮微微发麻,但郡公主发问,不能不答,略一躬身道:“回郡主殿下,在下虚度十九岁。”
“哦,我也十九岁,你几月生的?”新安郡主应了一声,又问。
“呃——在下冬月出生。”
“我是菊月。”
陈尚、刘尚值虽然觉得这新安郡主与陈操之的问答有些可笑,但慑于皇家威严,并不敢露出一丝笑意,顾恺之却已经是满脸通红,想笑又怕失礼,可实在是忍不住,俯着身子脸朝地面大声咳嗽——
郝吉好生尴尬,说了句:“顾公子方才饮茶呛到了。”
陈操之见这个新安郡主嘴唇微动,还要问话,赶紧去搀着顾恺之道:“长康似感风寒,咳得厉害,得赶紧延医疗冶,来,尚值,扶一把——拜别郡主殿下,失礼了。”与刘尚值一左一右挽着顾恺之的手往院门走去——
新安郡主往边上一让,陈操之四人便出了雅言茶室的院门,典书丞郝吉躬身道:“会稽王命小吏相送陈公子。”急急跟出去了。
新安郡主见陈操之等人走得甚快,不免诧异,在小琴丝竹林下踯躅,口里喃喃道:“真是个美男子,还与我同龄,有趣!”
一个婢女道:“郡主殿下,小婢方才听人说桓县公已经进城了。”
新安郡主有些百无聊赖,说道:“进城就进城呗,又不是没见过,无趣!”
……
陈操之等人跟着典书丞郝吉来到司徒府侧巷,牛车都停在这里,冉盛、小婵、阿娇诸人用餐后也在这里等着。
到了这里,顾恺之也顾不得郝丞还在了,狂笑,攀着车栏稳着身子,怕笑得摔倒,因为憋得久,一边笑还一边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