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盛道:“可是他们不肯交出隐户,我们最终还得用强啊。”
陈操之道:“虞、魏、孔、贺,我只想对付一家,希望虞氏不会那么不识时务。”
冉盛道:“那我们回山阴先去搜检贺氏庄园,揪出隐户来治贺氏之罪,虞氏自然畏惧。”
陈操之道:“要搜检还得等到冬月二十三日之后。”
同车的小婵道:“那咱们在会稽至少还得住上一个月啊,所幸山阴离钱唐不远,两日就能赶回去。”
陈操之道:“过年前总能回到陈家坞的。”
一行人冒着寒风赶路,三十日午后赶到上虞县东关小镇,陈操之让小婵等人都在小镇客栈歇下,他与冉盛二人骑马前往二十里外的东山谢氏庄园。
天上彤云密布,快刀急驰,风冷如刀,将至东山口时,天竟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冉盛很是快活,说道:“今年的雪倒是下得早,不过今日天气还不算冷,雪积不起来。”
陈操之道:“气候反常,或有灾异。”
二人冒雪沿剡溪左岸又驰了数里,剡溪两岸是大片大片的松、竹、杉,经冬不凋,连绵青翠,东山口有亭翼然,那便是曹娥亭,升平三年夏日,陈操之与谢道韫在此亭上相见,也就是在这里陈操之才明白上虞祝英台便是咏絮谢道韫——
曹娥亭上有人,见陈操之、冉盛驰近,便走下曹娥亭大声唤道:“陈郎君——”
陈操之放缓马步一看,却是谢道韫从建康带来的八名谢氏部曲之一,这名谢氏私兵大声道:“我家郎君真是料得准,小人奉命在此等候陈郎君,不过半个时辰,陈郎君便到了。”这谢氏私兵已经习惯称呼谢道韫为郎君了。
陈操之道:“那我就在亭上等候你家郎君,你速去报信。”
那谢氏私兵戴上斗笠,迈步便走,走了几步又回来道:“好教陈郎君得知,剡溪戴安道先生昨日从山阴来此,现还在庄上。”说罢匆匆去了。
陈操之一愣,戴逵戴安道是会稽内史戴述的胞弟,谢道韫曾师从戴逵学习操琴和绘画,戴逵自然是见过谢道韫真面目,现在这样英台兄岂不是要露馅了?戴安道先生既在庄上,他又岂能不去相见!
转念又想,谢道韫让人在这里等着告诉他这些,应该是不想让他去见戴安道先生吧,免得泄露了谢道韫男扮女装出仕的这一惊人的秘密。
第三十四章 情潮汹涌
陈操之和冉盛下了马,系马亭柱,两个人上到曹娥亭,纶巾、衣衫微湿,从亭上望出去,剡溪流水、远山近树都迷蒙在纷乱雪花里——
这雪看来还有得下一阵,冉盛道:“阿兄,我们不去祝郎君庄上暂歇吗?这祝郎君有些无礼,我们都到了他门前,也不请我们去喝杯热酒!”
谢道韫除了她带来的人之外,平时只与陈操之一人说话,所以在冉盛看来,这个祝郎君就显得孤僻高傲了,不过这也的确是谢道韫的性子,即便不需要掩饰身份,谢道韫也不会八面玲珑。
陈操之踌躇片刻,说道:“戴安道先生在谢氏庄园,我还是得去拜见,对了,小盛,祝郎君身份有些特殊,等下你到庄中莫要多问。”
冉盛应道:“是。”
二人离了曹娥亭,打马朝谢氏别墅而去,在墅舍大门赶上那个谢氏部曲,在木屋前下马,那谢氏部曲见陈操之赶来,迟疑了一下,急急进去通报了,大约过了一刻时,那谢氏部曲才出来,对陈操之道:“陈郎君,我家郎君现不在庄上,戴先生得知陈郎君来此,请陈郎君去相见。”说着,分别给陈操之、冉盛递上一把油布伞。
陈操之知道有戴逵在这里,谢道韫就不能以祝英台的身份出现,当即与冉盛走上百余级宽大石阶,从苍松夭矫、红泥短墙的小庄园左侧绕过,上了一段斜坡,来到那座八面轩窗的木楼前,木楼后面是竹林,左侧有一大丛蔷薇,雪花飞舞中,陈操之发现这丛蔷薇竟还开着零星小花!
戴逵迎了出来,笑道:“操之,三年不见,戴某思君不辍,静夜闻剡溪水声,便常忆及汝之竖笛曲。今谢安石不在此,只有其侄女在,戴某算半个主人,且代谢安石殷勤款客。”
陈操之、冉盛入楼厅坐定,戴逵问:“操之是来访祝英台否,我来时他即不在,想必是回上虞祝家庄了。”
陈操之道:“我已另派人去祝家庄寻她,安道先生因何至此,真是幸会。”
戴逵笑道:“我知操之到了山阴,特来访你,吾兄却说你去了余姚,戴某不耐在闹市久住,便来东山探望楼前这丛四季蔷薇,这是他处所无的异种。”又道:“操之今日就在庄上歇夜,戴某想看看你的音律、书画精进否?我知操之公务繁忙,但优情雅趣亦不可少,莫以矜尚夺其真主、以尘垢翳其天正。”
戴逵是真正的隐士,不是那种养望要走终南捷径的,史载孝武帝时,以散骑常侍、国子博士累征,戴逵辞父疾不就,郡县敦逼不已,乃逃于吴,颠沛流离,简直成了逃犯了,谢玄时任会稽内史,上疏求免征戴逵,乃得还剡溪。
陈操之虽然心系土断,但没有理由拒绝戴逵的邀请,他也很愿意向戴逵请教音律、绘画,便道:“敢不从命。”
陈操之吩咐那名谢氏部曲,赶去东关小镇,告诉小婵他和冉盛在谢氏庄园歇夜,明日上午在东关会齐再回山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