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安慰着自己的小女儿,她一边说的肯定的话,心里的恐惧却一步步扩大,渐渐将她吞噬。
“不不不……”她声音凄厉开来,“那些龌龊事儿太后都知道,她一向不喜欢我,又怎么会救我儿子。”
突然间的爆发,否定了她先前所有的心理建设。
她快要站不住,正红朱裙的边缘渐渐落了地,染了一地的灰尘。她唇齿间吐出的话语如丝,被一柄看不到的尖刃,割了个稀碎。
纵是宫人伸手搀扶,也扶不住她渐渐下滑的身子。
膝盖着地的一刻,皇后的尊仪威严垮了一半。她坐这千万人之上的国母太久了,她跪皇帝,也跪太后,但如今,跪的又是什么呢?
一个匾额,一个将她拒之于外的匾额,任凭仁寿宫的宫人将目光放肆打在她身上,她渐渐觉得脊梁塌了下来。
秦桠思的哭声一声声敲打着她的耳膜,是啊,若裕儿出了事,思儿的婚事也会……她不敢再想下去。
“去,”她扯过心腹婢女的衣衫,“去禀告太后,本宫跪了,求她见本宫一面。”
贴身婢女应了声,急急的就要往里面冲,却在拐角处被一只手臂挡了下来。
音容较一般女子要高上不少,这几日在仁寿宫的吃食油水又颇足,胖了不少,挡个比她低上一头痩条条的小姑娘不足挂齿。
“郡主……皇后娘娘……”
陆琼九慢悠悠地道:“皇祖母刚刚招待了齐将军,如今累倦不已,精神不济,服了安神的药,已经入眠。”
她柔声细语说着浸着警告的话,“怎么?你像猫儿一般有九条命吗?”
言下之意,有几个脑袋敢去冲犯了太后。
婢女不安的向身后望了望,皇后所跪的地方人围了一团,乌泱泱的人头挡了皇后的视线,也挡了陆琼九曼妙翩翩的身影。
以至于陆琼九已经行到她身边,她与五公主还在互相安慰。
“日头大了,娘娘跪在这里,小心凤体。”
陆琼九福了福身,远山般青黛如烟如雾染得她眉眼如画,玉腮胭色徐徐,她收拢下颚,却看散落华服跪在地上,好不狼狈的皇后。
如今的情形,着实微妙。
陆琼九站着,居高临下望着本该是这世上尊贵无双的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主。
而皇后满眼不甘,她甚至不将陆琼九放在眼里,但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仰着头去看她。
谁卑谁微,谁尊谁荣。
一切都有了颠倒的意味。
皇后跪的是谁,突然不重要了。这个时候,阴差阳错的,她就跪在陆琼九面前。
陆琼九瞧着皇后眼里的翻滚的情绪,水眸荡起笑纹,她牙齿抵上下唇,才拦下要冲破而出的笑意。
皇祖母……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啊,如今这一遭,倒也是蛮爽的,能有什么机会可以让皇后跪在她面前呢。
皇祖母还说什么来着,哦,对,让她骂骂皇后。
陆琼九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不遮不掩,目光坦荡直白错开了皇后一如既往带着浓稠憎恶的眸,将视线放到了在皇后身边跪着的秦桠思身上。
“呦,五公主今日身子也大好了?上次遇刺后身子养好了?”
秦桠思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敢与她的碰撞,但还是回了句,“大好了,劳烦九儿优心了。”
陆琼九嫣然一笑,唇瓣被拉成薄薄两片,“唉,但九儿这边却还是没能大好。那日,五公主力气这般大,九儿肩膀疼到现在呢。”
秦桠思脸色一变,当初那鬼使神差的大着胆子的一推,让她归宫这几日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母后再三保证,陆琼九定然不会告到父皇那边,她才稍微安心一点。
她抿了抿嘴唇,在心里给自己壮着胆子,母后说的对,那一推,在此番情景之下,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单凭陆琼九一张嘴,谁会信。
就算是太后撑腰,只要父皇心疼自己,她毕竟是嫡出公主,奈何陆琼九说出了花,她也是没有半分法子的。
她这么想着,不自觉的挺了挺腰板,“九儿说的是什么事,我怎么没印象。”
陆琼九也不闹,已然笑的娇媚,只是走得理她又近了些。
秦桠思竭力控制自己的心虚,手指碰到了地面,来支撑身子。
陆琼九看到她青葱般细嫩的手指,不带一丝迟疑的,鞋尖踏上了上去,还用了不小的力气捻动一番。
秦桠思哪里受得了这般疼痛,当即叫喊出声。
皇后一把推开陆琼九,扶着婢女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扬起了巴掌就要扇过去。
陆琼九早有准备,做好了躲闪的动作。但还是没有躲避开皇后情急之下而起的推搡动作。
她动作还未有,就听到常嬷嬷的高声呵斥,“娘娘要在仁寿宫前闹到何时!”
各宫主子身边的贴身婢女、嬷嬷,几乎就代表着半个主子,尤其是,常嬷嬷。
常嬷嬷在太后身边服侍几十年,又亲手服侍皇帝、昭华长公主成人,在这宫中,就是皇帝都要敬上三分。
不是乳母,却恰似乳母的情分。
常嬷嬷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皇后红着眼去瞧五公主,讪讪地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