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了一大堆,足足一刻钟才停下。
夏靖风整个人愣住,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喃喃问道。
“那……现在还有救吗?”
那大夫沉吟一会儿,犹豫道。
“这也难说,只是……”
“没关系,银子你不用担心,需要什么上好的药只管说,我一定想法子弄来!”他情绪很是激动,理智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大夫却淡淡摇头道。
“大人明鉴,这并非银子的问题,而是……”
“老大人的身体太过虚弱,寻常的药已经不起作用,药效猛的老夫又怕他承受不住,这实在是难以斟酌啊!”
“还请大人宽恕小人医术不精之罪!”
眼前之人的身份他还是晓得的,作为一个平民小大夫,他轻易不敢得罪。
夏靖风却顾不上什么,紧张地拳头握紧又松开,满头大汗。
半晌他又问。
“那现在,从京城请太医可还来得及?”
那大夫微微摇头。
“恐怕来不及,老大人的身体已经病入膏肓,如果再耽搁半个多月,那必定就是油尽灯枯的境地了,还请大人节哀!”
这最后两个字‘节哀’,仿佛在夏靖风头顶下了一道闷雷,他只觉得脑门轰然一声炸开,再也听不见别的。
不知过了多久,唐浔在他耳边呼唤他才渐渐清醒过来。
“夫君,您可千万别吓我,您喝点儿热茶吧!”
她端过来一盏热茶,用小银勺一点点喂他。
夏靖风眼神终于清明过来,他眼圈瞬间赤红,一手拉着唐浔一手捂着自己胸口,难受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夫君!”
“您别说了,我都知道,我都已经知道了!”
夏靖风情绪渐渐安静,心头的伤依旧像一条毒蛇,拼命撕扯啃咬着他的内心,仿佛不扯烂就不罢休。
……
消息传得很快。
不多时温氏就得到了消息。
她慌慌张张从后院赶来,看见夏老爷干枯地躺在床上,又看了看夏靖风一脸神伤,她十分内疚。
“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及时发现老爷的病!”
“靖风,你……”
“你父亲他现在如何了?”
夏靖风红着眼,半晌才道。
“大夫说,父亲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果强行救治,只会徒增苦楚!”
温氏闻言说不出话,只是拿着帕子流泪。
第1560章 番外之江南6
嘉辰六年正月初三,夏老爷离世,享年六十有八。
在古代,这其实已经算高寿了,算是寿终正寝。
丧礼按照当地的风俗,风光大办。
以往冷冷清清的夏府,足足热闹了十几天。
不管是父亲生前的同僚,还是家族的亲戚,哪怕是很远房很久已经不来往的,也都不敢违逆总督大人的意思,还是派了人悲戚哀恸地来参加丧仪。
就连有些不沾亲不带故的左右邻居,听见总督大人在此,也想过来巴结。
这州县里的官员也都知道了这桩丧事,纷纷派人过来吊唁。
一来二去,这夏府就空前的热闹。
丧仪足足办了十几天,等丧仪过后,上元节也过了。
夏靖风还是无法释怀。
他不知道怎么纾解心中悲痛,只能一罐又一罐的喝酒。
从前滴酒不沾的他,现在天天酩酊大醉。
好在他并不会耍酒疯,喝醉了就拉着唐浔的手哭诉,然后就沉沉入睡。
这日晚间。
他又酩酊大醉地回来,紧紧拉着唐浔的手继续哭道。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大老远回来,是要来参加父亲的葬礼!”
“浔儿,你说……我是不是太混账了!”
“我满腹学识,我位极人臣,我手底下千两万两的白银不计其数,而我的父亲居然是穷困潦倒而死!我好后悔啊!”
血浓于水,磕在骨子里的亲情怎么都无法改变。
不管曾经有多恨,有多悲凉多失望。
亲人一旦幡然醒悟,一旦真挚道歉,彼此就还会互相原谅。
这种情形,放在谁的身上大约都是如此。
而这世间,如果有比‘子欲养而亲不待’还遗憾的,大约就是‘子本可以养而没有养’吧。
见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哭得伤心欲绝,唐浔的心都碎了。
她那种帕子一边擦一边温声安慰。
“没有!”
“你很好!”
“父亲他走得很安详,他还说……自己看见娘亲来接他了,想来他们是结发夫妻,到了地底下一定能继续恩爱吧!”
“是啊!”
夏靖风忽然止住了哭。
“不知道母亲能不能原谅父亲,不过姐姐也在,她应该也会劝解一二的吧!”
说完这句话,他猛然发现。
当初的一家四口,他的至亲骨肉,如今都已在九泉之下,活在人世间的唯有他一个而已。
他瞬间毛骨悚然,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