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不得踩自己的脚,为什么和她、和王亮、纪舒打交道,我永远是笨头笨脑的那个。
她起身,“不勉强,愿意了再找我。”
我只好说,“不是那意思。今晚我想探望纪经理,要不明天?”
她嫣然一笑,“好呀。”
她和推门而入的曾祖亮打了个照面,后者不卑不亢地打招呼,“你好,叶小姐。”她微一点头,袅袅婷婷走了。
我说的是真的。
下了班我去探纪舒,他正在玩俄罗斯方块。我进去,他居然仅冷淡地瞄了眼,仍然全神贯注对付游戏,昨天那相当有爱的样子,今天荡然无存。
我心虚地想,难道他认为我已经出卖他?
可没有呀。
我往椅上一坐,十分之理直-气壮。
第三十六章
纪舒自顾自打游戏。
我有点委屈,肚子饿,一下班啥都顾不上就来了,热脸贴…
桌上放着盆水果,我挑好的吃,从金果吃到龙眼,最后狠狠剥了几只山竹降火,填饱肚子才躺倒在沙发上看书。
他问,“你-在哭?”
房间里静太久,片刻后我才反映他问的是我。总算开口了,我答,“没。空调打在脸上,鼻子有点堵。”他悻悻地说,“没事抽啥气,害我以为你在哭,又不好问为什么哭。”才不哭呢。六元一只的金果,我一口气吃五只,补啊;手边放的那杯茶,是顶好的普洱。他的脸色,我看得还少么,到现在已经习惯了。
既然搭上话,我怕冷场,赶紧接着聊,“没请护工?”他淡然,“行动自如要护工干吗。”也对,看惯他病病歪歪的样子,原来只是欠缺休息,一天下来脸上的灰暗已消除不少。
纪舒的眉骨微微突出,眼窝略凹。鼻子嫌大,幸好极挺,才不难看。他常说他一年有350天在发脾气,相由心生,嘴角长出两道括号,颇有几分威严。这付长相非常男性,不知道怎么没红颜知己陪在身边。
“你在想什么?”他不耐烦地问。
像偷窥时被抓个正着,不防备之下我脱口而出,“你有爱人吗?”他看着我,完全那种你脑瓜里乱七八糟尽是些什么东西的表情。我怎能问他这个,脸慢慢热起来,最后烫得不可收拾,支撑着说,“对不起,问隐私了。嗯,你可以不答。”幸好他很镇定,“没事,我了解女人天生八。我自然爱过。”没想到他肯谈,我心痒难搔,和他作对手的女性得何等样彪悍,才能扛得住天天刮台风。可我又不敢问,天知道他会不会和王亮般翻脸不认人,男人是奇怪的生物。
他一脸漫不经心,“我已经一把年纪,还爱过不止一次两次。”他抬头看我一眼,笑中满是嘲弄,“你最好记住,千万不要找有经历的男人,否则就是自找苦吃。我想你已经尝过滋味,不过有些人喜欢痛并快乐着。”我不爽,撇撇嘴。我的样子娱乐了他,他的嘴咧得更开。
我赌气把书盖在脸上,好半天没听见声音,再拉开书,结果他正目不转睛看着我。我嚷嚷,“有么好看?”他答非所问,“系统很好玩吧?”我拼命点头,“从主控台发出指令,整条生产线按之运行,是好玩。”我手里拿的正是本DCS(分布式控制系统简称,工业自动化系统)教材。他笑吟吟,“有不懂的吗?”“多了!”“过来,我教你。”求之不得,我扑过去,他找出纸和笔,边画边解说。
他是好老师,非科班出身少许多书面语言,说的都是实际应用中的关键,一听即明。我手舞足蹈,“早知道问你,他们和我说得特高深,吓得我以为有多难!”他哼了声,“你成天找那些书呆子,放着我这技术一把手不问,自找的。”不敢嘛,我嘿嘿笑。
我俩谈到很晚,要护士劝他早点休息才停止。
我没走,睡在沙发上,关了灯,和他隔着老远聊天。
“叶蓝和你,怎么回事?”
一提叶蓝,难免想到王亮,也许新世界分散了心神,我竟可以大大方方说我们之间的事。几乎都是我在说,他在听,有阵子我甚至以为他睡着了。但他说,“你应该庆幸,他放开了你。”
困了,他的话带来钝而模糊的刺痛,我隐约明白他们都对。可大家都忘了,我不是真的小强,我是女人,而且能放不能收。我恨着王亮,他给我温暖,又一把夺走,浅尝比从未拥有更难受。恨比爱更强烈,细水长流地相处,反而分得容易。
纪舒似乎还说了什么,我却已缓缓沉入梦海。
早上我睡过头,匆匆忙忙打的往厂里赶。
天空蓝得透明,有些事说出来,再想起就释然了。收音机在放欢快的音乐早餐节目,主持人互相戏谑,司机时不时哈哈大笑。整点广告后是首摇滚歌曲,急促的震音重复着同段旋律,听上去流畅得如同一条线。我默默地想,是轮指,需要三指音量统一,并且尽量避免杂音。看,每个生命中的过客留下痕迹,我早晚五彩斑斓。
前奏后出来的歌声,磁性,稍带沙哑。
我惊惶地瞪着显示电台兆赫的液晶数字。
王亮?!
酷似他的声音,唱到了副歌部分,“过去的终将过去,将来的终将到来。所有的离开,只为更好的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