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和?”
屋内无人应答。
“是我。”贺长云捏着马鞭,紧张的拧弄,“我知是我不好,约好了五日,却七日才来寻你。你别气。”
“……也别哭。”他又补充一句。
依旧没有声音。
贺长云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他站起身,在门前听了片刻,使了猛劲将门推开,大步进入。两扇门猛地被人掀开,撞在墙面,咣当一声,震得隔壁睡着的老嬷嬷呀一声从梦中惊醒。
屋内少了好些东西,本生机盎然的小屋,现只单薄的,余了一张床,几口木箱。桌椅板凳上一层细细的灰尘。
人去楼空。
贺长云喘了几声,扭头往外走。迎面撞上闻声而来的老嬷嬷。
“哎呦,您呐?”老嬷嬷眯着眼睛,她在院中瞧过贺长云几次,与他们家六小|姐似是旧相识。
认出是伺候林安和多年的老嬷嬷,贺长云点头算是答应,追问道:“今日林安和怎么不在?”
“我们家小|姐……”老嬷嬷叹一声,神色复杂的走出屋子,“嫁人了……”
嫁人?
贺长云呆愣在原处。她明明说,有重要的事要与他商量。难不成,她说的,要紧事,便是她要嫁予他人,求他去相看两眼?
贺长云脚步不稳的走回院中,在往常的石凳上坐下。秋意浓,石凳也凉得透彻,乍一坐上去,冰得厉害。贺长云抬眼看天,月光初上,他想起那日月光下林安和羞红的脸颊。许久,他笑了笑,释然着放下。
女儿家大了都是要嫁人的。
她嫁得如意郎君,他也是该为她高兴的。
只是为什么,心里堵得厉害,像陡然失了一片,极其重要的东西。
第24章 姻缘债(六)
消息是在两日后传来的。
嫁去甘肃的人选定下来了,是府里六小|姐。
虽早已知晓结局,林安和还是慌得坐立不安。她脸色苍白的在院中转来转去,只盼着贺长云早日来寻她。三日约满,来人却不是贺长云。
“爹爹?”林安和呐呐,双手揪着衣角,有些不敢相信。
贺父踱进小院,看到面前半大的姑娘,面色复杂。她生母逝世时间太久,他早已忘了那人的音容笑貌,却还记得那双潋滟的眸子。今日又在荒芜的小院里瞧着这双眼睛,似见到故人,准备好的话卡在嗓子眼,怎么都出不来。
林安和觑着贺父失神的模样,咬了下唇,迟疑道:“您今日来……”
“哦。”贺父恍然间回神,轻咳一声,正经道:“为父有件事要告知于你。”
林安和恍惚的点头,习惯的垂下眼睛。虽早已知晓爹爹来的目的,她还是不禁不住难过。她的亲生爹爹,做主将她送去甘肃,以换得官运亨通。她不是不难过,可是,难过又有什么用?府中无人为她哭泣,无人为她伤心,所有的眼泪,还需她自个儿擦。倒不如不去想。
不过现在好了,她还有贺长云帮她。
林安和这么想着,待贺父将婚配一事说完,她舔舔嘴巴,迎着贺父不容置喙的表情,鼓足勇气开口道:“爹爹,再等上几日好不好?……有人会来娶我,身家比甘肃的官儿更大……”
她磕磕巴巴的与贺父谈条件,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讲。
贺父听了半晌,终是听了明白,捻两根胡须在指间转着,不能相信,“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安和背后热汗一片,瞧出贺父的半信半疑,连忙急切着找补,“真的,他家世很好……”
贺父呵呵一笑,“家世很好的公子,你又如何笃定他定会求娶于你?”
“……”
是啊,她又怎能肯定贺长云一定会伸手帮她呢?林安和脚下晃了下,脸色唰的变白,良久,她抬起头,一双眼睛蕴满泪水的哀求,“求您,试上一试吧……”
“罢了。”贺父长叹一声,摆摆手,转身走出小院,“三日后,再不能给我答复,此事就不要再提。”
“好。”
三日又三日,小院依旧静悄悄。无人来,有人走。
梳头嬷嬷放下木梳,将林安和披散下的发丝挽成一个圆髻,起身道,“六小|姐,请吧。”
镜中人一袭艳红衣衫,浓妆淡抹,与她平日里的模样半分不相同。林安和痴痴地瞧着镜子,鼻头蓦地一酸,眼泪砸下来,镜中景象也模糊起来。发髻沉甸甸的压在脑后,重的她抬不起头。
她挤出一抹笑,木讷着站起,往院门口的小轿走。屋外下着雨,自小伺候的老嬷嬷忙撑伞跟上。
“嬷嬷,我到了,您回去吧。”林安和在轿前站定,恭恭敬敬对嬷嬷行了大礼,“这么多年,难为您照顾我。”
老嬷嬷抹眼泪,“小|姐……”
泪眼朦胧里,她瞧见她那瘦小的六小|姐,直着脊背踏入小轿,轿帘遮下,悄无声息。
林安和坐在轿子上,掀开帘子看窗外。秋雨淅沥,间或有星星点点雨水溅进来,落在脸上,冰凉凉的。她强撑着精神坐起来,伸手去接,雨点一颗颗砸在指尖,沉甸甸的重,她笑了下,思绪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