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什么土豆有毒,她也听了,可是奶奶和婶子叫她去偷的时候,她是不敢有任何的争论的,搞不好又是一顿毒打。
反正有毒什么的那些当兵的都说过,她人微言轻,说了还怕婶子们说她是想躲懒,所以她什么都不说,反正拿回家之后,也是轮不到她吃的。
她埋头在地里扒拉,鼓起来的那一行一定埋的有土豆,她还拿了工具,集体干活儿就有一点不好,谁都怕多干,每个人都想着出工不出力,生怕自己出了力多了,去养活了别人还有别人家的孩子。
因此谁都不肯下力气,土豆块儿就埋得浅浅的,她扒拉两铲子就出来了。
搞破坏可比种植要快得多,不一会她就已经扒了一箩筐的土豆。
做这些也是要有技巧的,不能可着一个地方扒拉,要像给土豆间苗一样,隔着扒。这样不会导致某一片地的荒芜,照样有收成,不过经过种植的人的黑手,还有她们这些“扒”手,留下的也不会太多就是了。
夜里黑影重重,她也很怕,可是想要奶奶和婶婶的责骂,她就只能鼓起勇气再继续下去。
很饿,很冷,很累。
“嚯,吓我一跳!”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惊的白杏儿猛地转头去看,她倒也不惧,虽然看不清脸色,认不清是谁,她一个黄毛小丫头也不值得谁觊觎的。
惊魂未定的看了那人一眼,只当也是来偷土豆的,还指点他:“这里的土豆我已经弄完了,你到别的地方去,离我远点儿。”
说来也巧,来的这人正是瘦猴,因为李明言的救济,他爷俩没有逃荒,也没有吃糠,幸而每天有红薯干子活命,夜里偷偷的用瓦罐煮两碗,活到了现在,这下又断粮了,他就又过来了,这次不是空手来的,他用竹子做了一些小玩意儿,想着李明言会喜欢,还想再借一些粮食。
路上没有扒上火车,只能走着来,拿一斤红薯干跟生产队长请了一天的假,他傍晚出发,等到天亮,应该能到李家庄。
摸黑赶路对于他不算什么,没有想到,会碰到一个干柴干柴的女孩子,跟个骷髅似的,尤其是如此的黑夜之下,看着尤为触目惊心。
应该是饿极了才会来偷的。
“土豆有毒啊,不能吃的,你爹娘没告诉你吗?”
瘦猴发了善心,以为这小女孩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我叔叔婶婶要吃。”女孩子这么回答。
瘦猴一听,立刻脑补出一大堆的故事,总之这个年代没了爹娘的可怜虫到处都是,他自己不也从小没了娘,是一个只有瞎子爹的可怜虫吗。
他的瞎子爹以前还是个手艺人,凭借着瞎子,又有手艺这一大卖点行走江湖,活得还算滋润,可是土改一划阶级,他爹这种手艺就成了供资产阶级享乐的工具,小资情调的温床。
总之比惨,瘦猴自诩是跟谁都可以一比的,见到依附叔叔婶婶的小姑娘,却没什么话好说。对于半夜叫一个小姑娘出来偷东西这事儿,还是有些鄙视的,他自己养着自己的老爹,那是天经地义,可是小姑娘的叔叔婶婶总不至于眼瞎吧?
“那你多挖一点儿,自己不要吃。俺庄上有人吃了死了,记得给你家里煮完在外边哭,说家里不让你吃土豆。”
瘦猴嘱咐了这一句,然后就迈着洒脱的步子走了。丝毫不理会他的话给身后的小女孩带来了多大的震动。
白杏儿虽然知道这个有毒,却不知道能致人死地,这么严重。
一时之间想到叔叔婶婶们让她大冬天的在河边洗全家的衣服,手上都是皲裂的大口子,她一个最大的姑娘,生生的饿成最小的身量,天天穿的是二妹的旧衣服,就这样还说她是吃她家闲饭的。
可是她是最记事的,明明记得家里的房子还是父母翻盖的,父母没去世之前是家里的顶梁柱,为了给自己家的娘采药才误入悬崖。
一时之间又想到如果那一家人如果都去了,她可真是无依无靠了。
不过是天天被说赔钱货丧门星而已,不过是当着她的面说要用她给堂弟换亲而已。
…………
二癞在人家女孩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却无知无觉,他紧赶慢赶,终于在天亮之前到了李家庄,在麦场里寻了一个麦草垛睡下了,一刻钟之后,天还未亮,他等着天白了,再去找人家。
春日的夜,跟冬天也没有什么差别,早上一呼一吸之间都冒着白气,陈梅心疼李明言住的远,早饭都不叫她们小两口下来。自己早上早起一会儿,随便对付做一下就完了。
她听到第二遍鸡叫就起来,去草垛子拿点儿瓤柴火引火。
猛不丁看到草垛子里睡着一个大活人,看到这个熟悉的似乎又瘦了的轮廓,才知道是瘦猴。
“你这孩子,怎么不进家门呢,在这儿睡着多冷。”
瘦猴已经醒来了,揉着眼睛看着陈梅,比见到亲人都亲切,立刻笑着露出一口牙:“真巧,睡到婶子家的麦草垛上,抱柴火是吧,我抱!”
陈梅这个年纪的人,看了勤快会讨人欢心的小伙子就欢喜,做饭的时候还忙活着烧火,就是问他来做什么,是不是二癞有消息了?又要来换白面了?
瘦猴嘴巴咬的死紧,只摇头笑着不说话,李明言不叫他说,多说多错,能用点头摇头表达的就不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