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信的叶枝脸色极其凝重,道:“震野在罗大人军中。”
慕添平也一怔,“那蜀北的震野是谁?”
“是那位刺杀皇兄的书生。”
叶枝将信放到蜡烛下,看着一角被点燃,“舅舅,你打算怎么做?”
“震野得知此事恐怕会立即前往东流,眼下罗君无身边不能少了他。”
“不。”叶枝摇头道:“不能瞒着他,他之所以愿意为大宋效力是他以为大宋能保住东流,倘若真的保不住,大宋更没脸欺瞒他。”
“罗君无身边的随侍便是震野吧?若他执意要走,罗君无不一定能拦得住他,若因此导致罗君无战败该当如何?”
叶枝笃定地摇头道:“信中并未提及震野,皇兄也并不打算隐瞒震野。倘若东流没保住,震野事后得知,我和皇兄哪还有脸见他?”
深知两人作风,慕添平不多作置喙,摆手便罢了,将叶枝唤到身边来,“你打算何时去汴东?”
“婪儿暂时不去了,北燕将大部分兵力转移到西王外,汴东如今很安全,等罗大人他们回来再说。”
慕添平点点头,大手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顶,“也好。此一别之后不知何时再见,能多待些时日也好。”
“舅舅!婪儿不是告诉过您吗,您和婪儿回京城,我去汴东将母后接回来。”
“我都在西王待了大半辈子,再回京城另置新家,何必呢?”
叶枝趴在案上,低声道:“可婪儿想舅舅回去。”
饶是近日叶枝习惯了说些甜言蜜语哄骗慕添平,这句话却也是她由衷而发。这么多年来,慕添平一个人待在邱南,与自己置气后更是每年偷偷地来偷偷地走,叶枝心中不忍。
慕添平放在她头顶的手一震,许久僵硬得一动不动。叶枝垂着眸子不敢看他,两人沉默了良久,才听到慕添平略微颤抖的声音道:“好……好。”
叶枝猛地直起身来,生怕慕添平反悔:“‘那就说定了?”
“嗯。”
得到慕添平的肯定,叶枝展颜一笑,浑似三岁儿童,与慕添平记忆中的小小身影重合。
仿佛又回到那年絮絮柳叶的时节,女子牵着嫩绿色衣裳的小姑娘远远跑来,小姑娘跑得不太稳,牵着女子的手一个劲地往下压,“母后,等等我呀。”
听见这道清脆似铃铛般的声音,他高兴得手足无措,却要板起脸故作镇静,呛声道:“也知道回来?”
女子松开小姑娘的手猛地扑到他怀里,“哥,我好想你。”
眼见那小小的身影没了支撑,在往前跑时被小石头绊住了脚扑倒地上,她也不哭,用小手小脚慢慢爬起来,皱着好看的小眉头拍了拍嫩绿色的衣裳,又抹了抹脸上的灰尘,抬起头正正看到他眼泛泪光地盯着自己,立即朝他咧嘴一笑,仿佛是一道刺眼的光芒照进灰暗的天地,她扑腾着小腿跑过来,因为太小只能抱得住自己的小腿,然后甜甜地叫“舅舅!”。
“母后说,婪儿这么抱着你,你就不生母后的气了。”
慕添平手撑着额头靠在案上,眼角泛红,又怕叶枝瞧见,便下起逐客令:“下去吧。”
叶枝依言告辞,转身往外走,慕添平抬眸看着她的背影,眼里裹挟着叶枝永远看不懂的情绪。
“她长大了,一点也不像你。”似是叹息而又欣慰的话被叶枝关在房内。
合上门,她脸上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她比慕添平更加担心震野的反应,也深知此次北宋一战事关重大,震野将会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若他执意要回东流,叶枝不仅不能拦着他,还要派兵与他一起前往东流救援,到时临水河只剩罗君无孤立无援,燕军强势来袭,仅凭罗君无与西王几位将军恐怕很难阻止燕军入境。
可东流受袭,她不得不告诉震野。
走在后院中,瞧见牵风守在走廊边,叶枝走近后才发现她在出神,不由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在此地做什么?”
牵风回神,恍惚地笑了笑,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叶枝难得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牵风反常地摇了摇头,安静得让叶枝摸不着头脑,她又问:“和你最近认识的姑娘吵架了?”
牵风向来善谈,叶枝得知她在城中很有几位相熟之人时并不惊讶。
“昨日新认识位姑娘,她让我帮个忙。”牵风笑得有些牵强,怕被叶枝看出端倪,忙转过身去,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大梁当真发兵东流?”
叶枝正为此事烦恼,皱眉点点头,“嗯。我同你说过,震野肯为大宋效力是因为大宋愿意保护东流,如今东流恐怕保不住了,他若知晓……”
“你担心他造反?”
叶枝瞪她一眼,“他哪来的人造反?我是担心他得知后一心想回东流,我又不能拦着他,但是他一走,罗大人身边少了位猛将……”
“那不告诉他?”
“不行。”
“大宋没派人去支援东流吗?”牵风继续问。
相处近半年,叶枝对牵风放松了戒心,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大宋自顾不暇,没有多余的人手,不久前才派倾城哥哥前去支援,但邱南与东流离得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东流未必还能坚持得到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