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从周自恒发现总有人给他的小姑娘打预防针要离会拱白菜的野猪远点开始。
当然——周自恒承认——初际旻说得对,女孩子为什么要把大好的青春浪费在闯进菜园子里瞎拱的野猪身上,是作业不够多还是,作业不够多呢?
初际旻常去的酒吧也是某个小弟开的,周自恒来的时候他连酒都斟好了。初际旻把酒杯往前一推,示意周自恒干了,自己歪在卡座里斜斜打量着他。
半晌,他侧过脸,笑了笑。
那是一种介于自嘲、无奈、遗憾之间而又有几分悲哀的苦笑,周自恒竟然看出了一丝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味。也难怪,他想,防着防着生怕小公主被年少无知的懵懂情愫伤了心,结果摔跤没摔在早恋上,绊在别的什么石头上了。
当年初际旻兢兢业业地防着周自恒拐孩子,好不容易项祖曼上了高中,还不等当哥的松口气,就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让项祖曼性情大变。之后就是周自恒察觉到项祖曼的不同,再后来……就现在了。
这样看周自恒与初际旻的联系方式当然不是高中留的,再早就更无可能,所以确实是周自恒第一次来给项祖曼送牛奶的时候被等在楼下的初际旻截了个正着。于是从那天开始,饲养员初御因送来的早餐再没出现过粥。
酒过三巡,初际旻突然问,“你喜欢她什么啊?”
“不知道,”周自恒坦然,自嘲,“大概是喜欢项祖曼这三个字吧。”
“你怎么知道,现在不是某种错觉,”初际旻盯着他,“某种,因为同一张脸所引起的既视感,在催眠你接纳并喜欢她?”
“谁知道呢,”周自恒又给自己满上,“自我催眠到非她不可,那也没办法啊。”
初际旻转过头,喉结动了动。
“她去……”他好像有点过于激动了,不太明显的哽咽带起一串咳嗽,好半晌才控制住情绪长出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那副大哥样,“去见我父亲了。”
去见我父亲了。
这个措辞像一个不幸被敌方截获的密码本,无意间泄露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细节。“某人去见某人”,这在语义上其实是一种很生疏的说法。不是“拜会”,不是“看望”,而是“见”——初次登门的准女婿去见岳父母、多年不联系的世侄去见大前辈,因什么嫌隙而少有往来的旧友去见故人。
周自恒知道“副高校草初御因喜欢项祖曼”的谣言传得风兮雨兮,但他还不至于傻到真把小舅子当情敌的程度。项祖曼和初家兄弟相处起来那种毫不避讳的亲昵感,几乎可以断定是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她不可能从来没见过或者长时间没见过初际旻的父亲,除非……
除非有什么原因让项祖曼见不到他。
“也是祖曼的父亲。”
周自恒顿了顿,“亲的?”
初际旻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母亲死于一场报复性车祸,”初际旻好似不在意道,“她是个警察。”
警察。周自恒在心中默念,那她当然有被报复的可能性,不过显然服刑人员是不具备制造车祸的能力,而能不管不顾杀警的人也不太可能犯罪情节不严重,大概率没有刑满释放的机会。
“这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庞大犯罪团伙,”周自恒得出结论,“而且车祸发生之前,案子并没有被完全侦破,甚至已经成为了一桩无头公案。”
“这与我没什么关系,”初际旻把高脚杯挨在唇边,冷漠道,“总之我和御因被扔在了警察大院儿里,跟警校刚毕业的实习生学擒拿格斗——祖曼一个女孩子家,跟着我们也不方便,就被我姑带走了。”
周自恒下意识地问:“那你爸呢?”
“谁知道,”初际旻冷笑了声,“大概……谁知道呢,每天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见不着个人影儿。”
他这个反应太不对了。
周自恒心道,说着嘲讽又怨怼的话,语气却是温柔而遗憾的。
“我姑离婚了,膝下没孩子。抱了祖曼回去,说孩子跟我前姑父姓项,其实户口本上还是姓初的,”初际旻轻轻晃着高脚杯,缓缓“呵”了声,“你以为我那么紧张她是因为什么?”
因为亡命之徒尚未落网。
“祖曼上高中那年,我父亲彻底失踪了。”初际旻苦笑,“祖曼……怪我没看住她。”
周自恒站在天台上。这样喧嚣的夜晚,像极了四年前的样子。有个小女孩从学校溜出来,走遍每一条街道、每一间酒吧,仔细辨认那些烂醉如泥的面孔。
副高的晚自习全凭自愿,没人会觉得优等生项祖曼必须参加。高中生学业压力繁重,凌晨两点才写完作业是副高的普遍现象。而晚上十一点到家的项祖曼精疲力尽,冲一杯咖啡开始学习——
凌晨五点,项祖曼合上最后一本作业,给自己冲两杯咖啡。先喝一杯以防睡太沉起不来上课,起来后喝一杯以防太困上课睡过去。
原本,这个阶段可以平稳度过的。比如两三周之后遍寻无果,项祖曼放弃了找人,安心学习等警方的结果,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