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砚惊讶道:“这么小?当真是苦了你了。”
冬砚知道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入楼的,然而摘星楼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的,他有些好奇肆清的过往。
进摘星楼八年,大家都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过往就是一个人的软肋或耻辱,没人愿意提及。
肆清翻了下鱼身,神色淡漠道:“人间疾苦,你亦过得不好,何来立场觉得我苦。”
冬砚一句话也说不出,流水声不断进入他的耳朵,他眼里满是肆清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挣扎半晌,他才忐忑道:“我……我会陪你,就算人间疾苦,那我也愿陪你去品味。”
他字字真心,因紧张,高挺的鼻尖浮上一层薄汗,眼里满是坚定,就好像一个需要肯定的孩子等待着肆清的回应。
肆清把烤得外焦里嫩的鱼就着树枝递给他,又把盐放在冬砚面前,道:“鱼熟了,吃吧。”
冬砚有些僵硬的接过鱼,心想反正她肯定是听到了,不反驳那就是默认了。
他小声嘟囔道:“那我就当你默认了,我们说好了,一起品味世间百味。”
肆清懒得与他一般计较,他眼里所见,与她身处的世界截然不同,她没法去接他那些天真的话语。
两人吃完鱼,把水壶装满,又继续上路。
还没走多远,昨日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车又赶了上来,这次的距离还是如昨日,就像被精心丈量过一般。
冬砚坐在马车上看到后方车辆,不禁皱眉道:“不知跟在我们身后的是何许人也,又不现身,一直这样跟着,也不知有何图谋。”
肆清道:“时候到了,自然就知晓了。”
冬砚在肆清身上从未看到过半分睥睨众生的傲气,她始终都是淡然游刃有余的,可一旦真的有危险来临,她又这般从容不迫毫不紧张。
她并非不知危险,而是强大到无畏已知的危险。
这种来自强者的从容,是冬砚折服于她的一个原因。
莫名的,冬砚跟在肆清身边,就会很安心。
这世间似乎所有烦恼与危险都到不了他这里,他就只需要安安静静的陪在她身边即可。
夜晚肆清在一棵树下生了火堆,她让冬砚睡马车里,而她则睡外边。
冬砚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妥协了,他干脆抱着薄被从马车上下来,凑到靠在树下的肆清身边,倔强的不肯离去。
“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独自守在外面的。”
肆清有些不解,她不太明白他的这番坚持有何意义。
“我常年露营习惯了,你不必如此。”
冬砚哪里肯听话,他把薄被递给肆清,道:“半夜天凉,你得盖着被子才行。”
肆清没接,反问:“那你呢?”
冬砚踌躇半天,断断续续道:“我是男子汉,我扛得住。”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肆清只得道:“冬砚,你说过会听我的话的,莫非要出尔反尔不成。”
冬砚低着头,火光照耀着他温柔无害的面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多狠心的人也对他凶不起来。
偏偏他面对的是不解风情的肆清。
“去马车上睡,听话。”
这不容置疑的态度,冬砚没法,只得抱着被子又回了马车上。
柴火烧得旺盛,肆清抱着手靠在树身闭眸睡去。
更深露重时,直到一层柔软的东西覆在自己身上,肆清才惊醒过来。
对方气息全无,功力之高深,她连对方何时近的身都不曾发现。
匕首自袖间抽出,她用力抬手欲刺向来人,那人眼疾手快将她的手按在身侧,待她欲挣扎开,随即被拥入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
闻着对方身上的沉静淡香,她的头靠在对方宽厚的肩上,两人胸膛撞了满怀。
火早已灭了,今夜连月光也没有,入眼尽是一片漆黑。
她听见自己心口传来纷乱的跳动声,对方的呼吸喷薄在她耳边,沉稳中带了一丝急促。
闭上眼,她能想象眼前之人健壮结实的身姿当日是如何在狭隘混乱的暗道里护她周全的。
也能想象到当日在潭水中她是怎样被他困住缠绵的。
肆清握着匕首的手松了松,紧绷的身子渐渐软下。
风餐露宿多年,无数次在夜间惊醒,带给她的除了寒冷便是杀戮,这般让人不舍的温暖,却是第一次。
良久,虽不愿打破这份静谧,肆清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你蹲着不累么。”
来人低低笑了笑,笑声低沉迷人。
他松开了她,坐在她身边,左手却还是拉着她的右手。
黑夜中,肆清依稀看到了他英气逼人的俊朗轮廓。
他微微侧脸,看着不动声色的肆清,低声细语道:“被你发现了。”
“为何这般?”
付尘风把她冰凉的手放在温暖的掌心,轻轻握住,似是小心翼翼。
“我甘愿。”
若是他能看清,必然能发现肆清通红的耳朵以及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兴许他们都是生活在暗夜里的人,白日里带上面具皆是冷漠相,有了黑夜的掩护,才稍稍的敢直面自己内心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