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未动,只是目光终于柔软了下来。
他伸手握住婉兮的手,努力笑了笑,抬手指那夜空。
“真可惜,再璀璨,再火热,也还是熄灭了,冷了下来。”
婉兮明白,皇上说的不是火戏,是他的心。
她便笑了,“才不是!皇上看,那璀璨是直达天际,辉映成了银河里的星星;“
“而那热,不是散了,而是被风带走了。皇上的大清江山这样广大,皇上的壮志只被拘囿在这小小的万树园里,只叫蒙古王公们看见,又怎么够呢?皇上是万民共主,故此那热力便应该被风带走,远播四方,叫天下的百姓都能感受到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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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由转过头来,深深凝视婉兮。
良久,终于笑了。便如天上的那一带银河,都将星光璀璨印入皇帝眼底。
皇帝伸臂将婉兮搂进怀里,紧紧相依。
“你呀!若不是听你这样解释,爷都不知道这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说法。”
婉兮娇俏而笑,“……爷是想说奴才贫嘴么?”
皇帝哼一声,眸光抬高、放远,“贫嘴首先得有颗剔透玲珑的心,才能凡事都能贫得起来。爷倒希望,前朝后宫个个儿都如你这样贫嘴呢!只可惜,他们的心眼儿也不少,说的话也不少,却从来说的都不是爷最想要的!”
婉兮轻轻扳着皇帝的手指头,“爷心下有事儿了。奴才虽说偶尔贫嘴,可是只对该说的人才说。爷若能信得着奴才,便与奴才说说呗?”
皇帝这才轻叹一声,“……西北传来信儿,八月二十九,班第与鄂容安只有五百手下迎敌,被阿睦尔撒纳手下围困在哈什河古渡口。班第与鄂容安,皆自刎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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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也愣住,呆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班第为定边将军,为朝廷此次用兵的北路主帅。大军平定达瓦齐,包括后来收降各部、监视阿睦尔撒纳等事,皇帝都是委托给班第办理。
皇帝和朝廷西北用兵之事,正是要倚重班第的时候,班第怎么竟然……自刎殉国?
婉兮眼前,便又是那一场雪域飘雪,又是那一次傅二爷同样的自刎殉国……
婉兮只觉眼睛好热,却不敢落下眼泪来。只得用力睁大了眼,将那水花儿都瞪回去。
绝不敢,眨一下眼。
皇帝袖口里,掉出一个荷包来。皇帝将荷包紧紧抓在掌心,“那一场围困,已是八月里的事。九月间,朕便闻报。朕素知这些大将的血性,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朕就怕他会以身殉国。后来听说他们有可能突围出来了,朕欢喜得立时解下腰上的荷包要赏赐给他们……”
“可是今儿已经得了确信儿,这荷包,已经无人能接了。”
第1964章 生莲(六千字一起发)
这一晚,婉兮有点儿疼。
不止是因为皇上今晚将太多的情绪都化作了无声的动作;
也更因为……她心疼。
心疼皇上,心疼她的四爷。
一个高高在上,永远意气风发的男子,这一刻万般苦楚都要一个人,用力地咽下去。
她也心疼如傅二爷、班第这样的朝廷重臣、沙场名将。为了守卫疆土,为了不负皇上与朝廷的所托,竟可如此慷慨赴死,以全忠心。
可是她没有因为这点儿疼,而有半分的退缩。
她反倒因为这些疼,用力抱紧了皇帝。攒起自己全部的柔情,将自己尽数敞开,不留一分一毫,全都奉献给他……
她要他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他不是孤单一人,他身边还有她。
他想无声地提醒他,身为天子统御天下,却并非绝不可以脆弱一会子。若他累了,若他也想小小逃遁一下子,那就到她这儿来……她会收下全部的他,她会将他脆弱的那一点点全都完整地藏匿好,绝不叫外人看见。
她要他在这会子尽情地宣泄一番,筋疲力尽一晚。只求他累到连心思都转不动,能在她身边儿好好地,睡上一觉。
睡醒了,养精蓄锐,明日便重起雄心。他还得指挥万军,将准噶尔二度平定下来呢!
疆域不容有失,中国不容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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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她主动的“抗击”与迎合,皇帝这晚有些恍惚。
仿佛他亲自飞身上马,亲自直捣黄龙;亲自打一场,缠棉而叵测的仗。
他刚,她柔;
他亢击,她绵蓄。
两人势均力敌,棋逢对手。便如天造地设,凹凸相生。
她将他的所有……全部吸纳。
仿佛万流归海,她将他所有的豪情、愤怒全都汩汩接受,涓滴不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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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不下来,恍惚里仿佛又是乾隆六年,在先帝十三年不行围之后,他终于重启秋狝大典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还那样幼小,他本想忍,本想等,可是在那一年便终究再也忍不住。
他将她留在帐中,他将她拥入皮褥,他将她……一寸一寸尝尽。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彼此拥有,不仅仅是最后的那一下,真正让他满足的是整个的过程。
便是那年他没有全数做到底,可是他却也已经拥有了完整的她。
时光走过这么多年,她从还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到如今已是近三十岁的成熟女子,可是当他伏在她身上的这一科,便不管多少年的时光都未曾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