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的两幅贴落壁画为:东壁悬皇帝御笔《圣制婕妤当熊赞》,西壁悬《婕妤当熊图》。
从明间左右两壁的大红毗卢罩金钉宫门,进左右两次间,东为小佛堂,西为明窗殿,对面炕。
这些都还罢了,形制与其他后宫都相似——咸福宫比较特别的一点是:正殿面阔仅为三间,不像其他后宫的正殿都是面阔五间,叫忻嫔心下觉得憋屈,这便只带兰贵人浅浅站了站,就朝后殿去了。
后殿“同道堂”才是忻嫔想要给兰贵人展示的重点所在。(同道堂,还记得慈禧那小印儿吧?)
后殿同道堂终于又是面阔五间了,不必如正殿那般局促。拉着兰贵人的手,进了后殿,在明间而立。殿内左右两边以落地花罩隔开,左右两室上方都有匾额。
忻嫔含笑望住兰贵人,“兰妹妹瞧,这东殿的匾额是‘琴德簃’,殿内收存的都是皇上最爱的古琴。
兰贵人的眼睛便是一亮。
忻嫔含笑拉着兰贵人的手走入东殿,一一介绍这墙上所挂的古琴,“兰妹妹瞧,这是唐琴‘大圣遗音’、宋琴‘松石间意’、明琴‘月露知音’……历代明琴皆在。”
兰贵人望着这些琴,不由得眸色流光。
忻嫔浅浅得意地勾了勾唇角,“这些倒也罢了,终归是皇上收存的。兰妹妹你再来看这四张琴,却是皇上亲制的。”
“这四张琴为:湘江秋碧、瀛蓬仙籁、皋禽霜唳、云海移情。”
兰贵人眼睛便更是一亮,上前小心细看。
见那琴上都刻“乾隆十年秋补桐书屋制”的款识。今年的兰贵人不过十六岁,乾隆十年那会子她还是个两三岁大的小孩儿,这便不由得好奇,“补桐书屋制”?
忻嫔含笑点头,轻叹口气,“皇上登基以前,曾于西苑补桐书屋读书,书屋门前种有两棵梧桐老树,相厮相伴。后来其中一棵枯死,皇上忆旧,于是下旨以其木材制成四琴,各赐其名并题诗:秋夜春朝失侣阴,认巢好鸟徘徊去。老干吟风似作悲,团叶无心菶承露。”
兰贵人听得也是愣住,惆怅悄然而起,不由得神往道,“双桐相厮相伴……痛失一侣,斫琴为音……皇上原来是如此深情之人。”
忻嫔耸了耸肩,“那一年,正是慧贤皇贵妃薨逝之年。慧贤皇贵妃正月薨逝,那年秋,这桐树也相继枯死了。故此便听人说,皇上命斫这四张琴,极有悼念慧贤皇贵妃之意。”
兰贵人扬眉,“……孝贤皇后是乾隆十三年崩逝的,也不见皇上如此。照此说来,皇上心下倒将慧贤皇贵妃看得,比孝贤皇后更重些。”
忻嫔便笑,“不然皇上怎么会将‘贤’先给了慧贤皇贵妃,倒要孝贤皇后自己跪求来呢。”
第2234章 续弦(2更)
兰贵人不由眯了眯眼。
“这话听起来,怎么叫人颇有些心寒呢?”
忻嫔满意地点点头,“可不!”
“虽说孝贤皇后家世也不高,祖上勉强只是个路长;旗份原本更是蓝旗的,靠出卖旗主子,才被抬进镶黄旗的——但是她好歹也是咱们满洲世家的格格,也是先帝爷亲赐给皇上的元妻嫡配啊。”
“可是慧贤皇贵妃呢,不过是个汉姓包衣,在潜邸只是个使女罢了。便是她父兄得用,被先帝给抬入了正身,又将她超拔为侧福晋……可是她的身份跟孝贤皇后总归是比不了的,不是么?”
“皇上又凭什么将那个‘贤’字给了她去,倒要叫正室中宫跪而哭求了?”
兰贵人深吸一口气,眸光里显出些苍茫来,“进宫之前我就听说,皇上抬举汉姓包衣、汉女。如今后宫里的情势,那帮子汉女、汉姓包衣,倒与咱们满洲世家的格格分庭抗礼了!”
忻嫔一拍手,“正是这回事!”
忻嫔抬眸定定凝住兰贵人,“你瞧见了,由这四张琴,还有那个‘贤’字的谥号,就都能瞧得出,孝贤皇后在皇上心里,比不上慧贤皇贵妃;咱们满洲世家的格格,输给了汉姓的包衣奴才去。”
“而现如今呢……你没瞧见,这宫里第一得宠之人,又变成了谁了?——同样还是汉姓包衣女,甚至,这个出身还在辛者库,父兄皆不得用呢!”
兰贵人皱眉,“令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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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嫔握住兰贵人的手,“不瞒妹妹,当年这四张琴的故事,我方才只与妹妹讲了上一半;实则,还有下一半呢。”
兰贵人眯起眼来,“下一半?”
忻嫔叹口气,“前一半听来,是叫人心酸,感知皇上的深情——可其实啊,皇上在看一棵桐树枯死之后,是叫人斫了琴,题了诗,可是事实上皇上那会子却没伤心啊。”
“皇上那会子立即就给那株还活着的桐树‘续弦’了——皇上除了命人在院子里补种一棵梧桐不说,连院子里的书房都改了名叫‘补桐书屋’啊。”
兰贵人愣住,心下之前的那一片感动,这会子全都被一股狂风吹散,再也找不见了。
“如此说来,皇上对慧贤皇贵妃的情深,也不过如此——那会子,皇上怕是也已经给自己‘续了弦’,找见了可以替代慧贤皇贵妃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