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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贵人目光一转,终是泛起了水雾。
窗外,几个孩子的欢声笑语又传了进来。她们不知在唱什么自编自创的儿歌,总归唧唧咕咕叫大人听不懂,也无法尽数理解她们那歌词里的用意去。
婉兮听着,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叫你见笑。永璐淘气,这会子就是对埋汰的话感兴趣,那歌词里非得加进‘鼻涕’、‘哈喇子’之类的词儿去……我也拿他没辙。”
多贵人愣了愣,便也笑了,“我都明白的。小孩儿小时候总有这样一段光景,就爱说这样的埋汰话儿。尤其是小男孩儿,一天不说两句,仿佛就心里刺挠似的。”
多贵人终究是太久都没笑了,这么忽然笑了笑,还是扯动了自己的伤心事。
婉兮明白,多贵人终究是当过娘的人。她还有一个儿子,跟在哈萨克锡喇身边儿逃亡而去,至今不知下落、生死不明。
多贵人竭力不想叫婉兮看出来,这便摇摇头,“你还好。虽说没了这个孩子,可是你还有三个呢。听着他们这样儿欢声笑语的,便也将你的眼泪都给擦干了去了。”
婉兮心下微微一动。
这会子听着外头的歌儿又加入了其它的动静儿——这回是犬吠。
这是拉旺的狗,有趣儿的是会跟着拉旺唱的蒙古歌儿的节拍来吠叫。
那是草原的歌儿,那是蒙古人的歌儿,那也是喀尔喀传统的故事——多贵人便也听得神往进去,不由得歪头跟着轻轻哼唱起来。
婉兮静静凝视着多贵人,静静地侧耳倾听。
窗外的歌声终于停了下来,婉兮抬眸望住多贵人,“时光总易过,一晃拉旺在宫里都呆了三年,已是正式进学了。”
多贵人点点头,“是啊,进学了,就是长大了。”
婉兮眸光静静流转。
“你说得对,我便是失去了这个孩子,可我还有三个孩子呢。更何况除了这三个孩子之外,拉旺也在我宫里。从他两岁大,就一直跟着我长了这三年去。”
“男孩子小前儿还不打紧,总归是吃食上、穿着上多小心些就是了,可是正式进学了,便该有人一心一意地盯着他才行,才能叫他的学业每日都有上进。”
多贵人不由得扬眉。
婉兮歉然一笑,“我终究这还有三个孩子呢,便是再想尽心尽力,终究有顾不到的地方儿。拉旺他爹娘又都不在京里,托付给旁人我也不放心……”
婉兮说到此处,深吸口气,向多贵人伸出手去。
“不知道,多贵人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替我照顾好拉旺去,跟紧了他的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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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贵人噌地便站起来,许久沉沉无波的一双眼,登时泛起光芒来。
“令妃囊囊,你真的肯……将拉旺阿哥放在我身边儿去?”
婉兮含笑点头,“你们同出喀尔喀部,更都是博尔济吉特氏。这后宫里若说还有人适合照顾拉旺去,那除了你,还能有谁?”
婉兮说着促狭眨眼。“况且,当初你也都替我们小七缝过喀尔喀的衣裳啦!我听说过,你们喀尔喀有句话叫做‘不问衣裳是什么时候做的,要问衣裳是谁做的’。在你们喀尔喀传统里,能给做衣裳的,便必定是有深情厚谊的人。”
“因为那套衣裳,叫你担一点子给我们小七当‘婆婆’的身份,倒也不算唐突了~~睡觉我们小七啊,将来就是博尔济吉特家的媳妇儿呢?”
多贵人一眨眼,泪珠儿便掉了下来。
“我真没想到,你竟能这样替我着想……在这后宫里,我原本已然绝望。没有个孩子,我真都不知道以后的年月该如何过去。你说得对,我与拉旺阿哥自是同根同族,故此这个孩子也最是能叫我安心的。”
婉兮含笑点头,“那便这样定了。从此以后,我们拉旺,还要请多贵人你多费心。”
身边儿有一个孩子,心里还能存着柔软的爱,那多贵人是不是便不必镇日只想着报仇去了?
消息传到那拉氏耳朵里,她不由得冷笑着狠狠一拍桌子,“……没想到,她竟越发不识抬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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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那一系列庆典自该筹备。
其中后宫重中之重的庆典,便是皇太后的圣寿。
那拉氏这便来与皇帝商量,今年的庆贺礼该筹备如何的规格。
“以皇上的规矩,皇太后逢整寿都要加尊号;今年是西北平定、大功已竣之时,我听说朝臣都在给皇上呈进贺表,更请皇上和皇太后加尊号——妾身想,今年为皇太后贺寿,加尊号之事,便势在必行了吧?”
皇帝点头,“再等等。总归朕要先请皇额娘懿旨再说。”
那拉氏便又道,“往年忙碌皇太后圣寿,总有令妃帮衬着妾身。可是此时令妃刚坐满小月子,妾身倒舍不得令妃再劳累……此事便还要请皇上的示下。”
皇帝便也微微皱眉,“皇后说得有理。如今妃位以上,能帮皇后扛得起这些事儿的,倒没几个可用的人了。”
“纯贵妃那身子,便不必说了;愉妃今年又叫朕如此失望……皇太后的圣寿,便也不能交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