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说罢,将自己的腿再向后猛然一撤,“皇后,你是皇后之尊。可是我叫你跪拜的,是天上的神明!便再是人间帝王家,在天上神明面前,自然也该跪。皇后,这不委屈你!”
安寿和安颐只得上前,一左一右跪倒,求着那拉氏起来。
两位老官女子便也这样用自己的身子,将那拉氏与皇太后之间隔了开去,叫那拉氏没办法再继续抱住皇太后的腿去。
那拉氏知道这是皇太后已然绝情,不由得更是痛哭失声,“……可是,皇额娘,皇额娘啊,媳妇是大清皇后,是要亲自主持家祭,祭祀我满人的祖先神的。若我也给和贵人的神跪了,那岂不是,岂不是要将她们的神,与咱们满人的祖先神并重了去?”
那拉氏这句话还是打动了皇太后,皇太后略一思忖。
“你说的倒也有理。那便这样,又不叫你永远都陪着和贵人跪,不过是她陪你跪了多久,你便还给她多久就是了。之前是不是说六个月来着?好,便以这六个月为期,你便陪着和贵人跪六个月吧!”
“至于这六个月期间,咱们的家祭是不方便由你主持了。这便也叫你歇一歇,这六个月间……”皇太后说着缓缓抬眸,瞟向一直候在外间的舒妃,“这会子令贵妃即将临盆,愉妃又是蒙古格格,她们两个都不懂咱们满人的规矩。那便叫舒妃来代替你吧。”
外间,舒妃之前陪着和贵人一起来到,便也没走,就在外间候着。此时听见皇太后这话儿,便急忙跪倒接旨。
皇太后点点头,“若忙不过来的,便叫兰贵人帮衬着你。总归她从小懂规矩,年纪又轻,必定帮的上你去。”
皇帝长眉轻轻一跳,眸子里似乎含了一抹笑,目光滑过舒妃,又回转到了皇太后面上。
他却没说什么,只是薄唇悠闲地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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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里,一众嫔妃实则都在翘首以待,等着后殿的结果出来。可是面儿上,却都各自平静,喝茶的喝茶,吃果子的吃果子,看河灯的看河灯,绝不叫外人看出来,自己心下其实急得火急火燎。
终于,远远几声拍巴掌声,便是内监们的知会声了。
众人都忙整肃衣冠、回归座位。坐定少顷,皇帝与皇太后缓缓走了回来。
只是已经不见了那拉氏与和贵人。此时扶着皇太后的,是舒妃。
母子坐定,皇太后缓缓一笑,“和贵人啊,方才穿得单薄了些,吹了些水风,这便着凉了。我瞧着,今晚便别叫她在这儿立规矩,还是早早儿回去歇息去吧。”
“至于皇后……和贵人是皇后宫里的贵人,既身子不舒坦,皇后自是不放心,这便亲自带和贵人回去歇息了。”
“今晚中元,难得咱们娘儿聚在一起乐乐。待会儿啊,皇帝还得按着每年的惯例放火盒子呢,你们也甭管皇后与和贵人了,你们该怎么玩儿还怎么玩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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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立在皇太后座边,面上依旧还是含着笑,一双长眸里灯火涌动,看不出什么来。
皇太后说这些话的时候儿,他也一声儿都没搭腔。
待得皇太后说完,他才不慌不忙开口。却是说了一件仿佛与之前的事儿,完全没有任何相关的事来。
皇帝吩咐,“今晚儿中元,难得咱们一家子乐乐。胡世杰,传朕口谕,便也将你家鄂常在小主儿请回来吧。”
皇帝话语里还含着笑,倒是一时令在座所有嫔妃都有些丈二的和尚了。
语琴忙转头望向婉兮,婉兮也是微微惊讶,不过却是轻轻拍了拍语琴的手,“姐姐别急,皇上凡事,必定都自有道理。”
语琴蹙眉道,“你倒不惊讶?”
婉兮想了想,“也惊讶,也不惊讶。姐姐忘了么,昨儿皇上赐下荔枝的时候儿,也有鄂常在的份儿。”
六月里那两回赐下荔枝,因几十个荔枝是宫里的荔枝树上掉下来的,金贵,有数儿的,故此只赏到贵人,贵人以下的常在、答应都没有。而昨儿赏赐那回,是岭南进贡来的瓶装荔枝,数目多,便后宫里所有人等都得着了。
婉兮留意到那赏赐的旨意里,也有鄂常在。不够那会子倒是没多想——终究是所有人都得着了,那鄂常在便也自然该有。只是到这一刻,看见皇上忽然下旨叫鄂常在回来,才猛然明白,原来昨儿已是皇上安排好的。
语琴便有些皱眉,“皇上这是何意?”
少顷,鄂常在终于在胡世杰的亲为引导之下,缓缓走上殿来,上前给皇太后和皇帝请双腿跪安。
婉兮看过去,只见鄂常在已经衣冠齐整,重新常在位分的吉服加身……婉兮便笑了,心下明白,皇上已是赦免了她了。
语琴便有些绷不住,低声与婉兮道,“皇上他……这又是何意!”
婉兮轻轻捏住语琴的手,“这一时之间我也没想到。不过,姐姐别急,且看皇上如何说。”
不光婉兮和语琴,这在座的内廷主位们,见了鄂常在这样衣冠齐整地回来,谁心下能不惊呢?尤其是兰贵人和愉妃两人,简直都有些坐不住了。
皇帝含笑凝视鄂常在,甚至亲自起身,走下地坪,伸手将鄂常在给拉了起来。
满堂灯光明丽,光影里是皇帝温柔含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