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那天,皇帝赴畅春园给皇太后问安。
乐容和乐仪算着日子,便也决定这一日去见皇帝说八公主的事儿。
这一日庆藻也递牌子进宫来,心下有些不安。
原来她父亲尹继善给皇帝上折子,议解禁生丝出洋之令。
丝绸一向是中国最重要的物产之一,西洋一向歆羡中国丝绸的华美,故此历朝历代对于生丝出洋都相当谨慎。
到了乾隆朝,乾隆二十四年,大臣因国内生丝价高,便议禁止出洋,以裕民用。
禁令至今已经五年,尹继善认为,便是有生丝禁止出洋的禁令,也未见国内生丝价格下降,可见生丝价高与出洋并无直接关联。尹继善请求朝廷为杭嘉湖三府民情,请开生丝出洋之禁。
因生丝不比其他物产,朝臣一向极为谨慎,而此时尹继善首倡解禁,自也收到不少保守派前朝大臣的批评。身在宫中的庆藻都隐约听见了风声,可见批评之烈。
庆藻心下没底,这便来与婉兮商量。
婉兮已经听说了谕旨,点头道,“若依我看,先不说你阿玛的奏请是对还是错,我倒是先觉着你阿玛是有见地之人。你阿玛心中格局,绝非前朝某些坐井观天之辈可比。”
庆藻先得了颗定心丸儿,眼眶便有些红了,“令额娘这么说,我心下便稳当多了。”
婉兮拍拍庆藻的手,“你瞧啊,皇上在谕旨里说的明白,允许出洋的生丝,实则都是土丝,以及二三蚕粗糙之丝,并非是精细绸缎。便是出洋,也不会发生那些人担心的事。”
“再者,我真是觉着皇上谕旨里的一句话说得可真好——‘以天下之物,供天下之用’,这才是中国该有的气量,也才是皇上的天子气度。”
庆藻便也点头,“令额娘明鉴,我也是最喜欢皇阿玛这一句。皇阿玛的胸襟,非常人能及。我回去就告诉八阿哥,得跟皇阿玛好好儿学着。”
婉兮便也笑道,“从前总有人揪着尹继善大人当年接驾,于栖霞山改山造水之事不放……此时回想起来,说那些话的人,心中格局不过只拘泥于那一山一水;可是令尊大人真实的眼界,却已是放在朝堂之高、四海之远。又哪里是那些人能比的?”
婉兮本想说“燕雀何知鸿鹄之志”,可是转念又想到九爷也是其中之一,这便忍住没说,只是道,“令尊之志,皇上已然知晓。依我看,你不必替你父亲担心,反倒该为他自豪才是。”
第2507章 疼得直叫唤
尹继善上疏议生丝出洋之事,这本是极为敏-感之事,稍不小心便会逆了龙鳞去。故此永琪听说消息,原本倒是暗暗称庆。
倘若尹继善惹皇帝动怒,永璇必定受到牵连;
且前朝大臣本就颇多保守拘泥之人,原本就反对与洋人通商,更何况是生丝呢,故此尹继善的上疏必定在前朝引来不少的反对去。若皇帝再对尹继善不满,那么那些与尹继善持相反意见的,便也不然再支持永璇去。
永琪便等着,此事过后,他可坐收一班大臣支持去。
成年皇子中,如今只剩下他和永璇的争夺。不支持永璇的大臣,便也没得选,至少目下而言,只能与他靠近。
可是永琪怎么也没想到,如意的算盘一共还没打几天,皇帝竟然准了尹继善所奏,颁下谕旨正式对生死出洋之事弛禁。尹继善非但没触怒皇帝,反倒透过此事,叫大臣们都看到了皇帝对尹继善的器重去。
永琪只能眼睁睁看着,次日起便是在上书房里,师傅和谙达们都对永璇格外客气些儿。
原本他们两个都曾经是无依无靠的皇子,永璇的生母淑嘉皇贵妃早逝,而永琪自己的生母不得宠,故此大臣们原本更看重他们两个自身的优劣对比。
他自是笃定,他自己是样样儿都比永璇强。至少,他的腿没毛病啊!
可如今倒好,他的腿一样儿得了毛病去。
而永璇呢,却得了尹继善这样个能依靠得上的岳父去。反观永琪自己,岳父一家本就江河日下,岳父多年终于升任总督,却还没来得及上任,就“嘎呗儿”——死了。
这样一来,永琪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他与八阿哥永璇之间,地位已经重新洗牌。原本是他样样儿都比永璇强,到如今,因为尹继善这个得力的岳父可以依靠,永璇已是扭转了颓势,不但与他的地位渐渐持平,甚至在父皇心中,已经隐隐有超越他的趋势去了。
永琪忍不住郁卒,急于得到宗室王公和大臣们的支持。可是他此时苦无良策——万般无奈之下,便将目光放在了福园门外的那一班身份隐晦、却每日都蹲墙根守着的人身上去。
——那一班人,实则都是奉命而来。
长久以来,京城里的各王公贝勒都会派护卫或者笔帖式,去紫禁城、圆明园等处探听朝廷和皇上的动态,如本日哪些衙门上奏了什么,皇帝召见了哪些大臣,皇帝的行程等等,然后书写“启帖”回报。
永琪想到的那些人,正是出自京城中各家王公府中的护卫和笔帖式们。
皇帝驻跸圆明园时,圆明园其他宫门因管理严格,倒叫外人不易探听消息去。唯有福园门内,因主要是皇子们的住处,且挨着如意馆进,平日进出的管理倒相对松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