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便也起身,连忙走到门口去:“那奴才帮爷把门窗都关严了吧!”
两人四目相对,便都是笑了。
皇帝轻叹一声:“爷明白,生辰那天你是想自在一天。不在宫里,便不必受那么多约束。”
婉兮垂首,轻轻笑了:“是,奴才没想请六宫。人多是非多,反正还在孝贤皇后的孝期内,奴才想清静。”
皇帝轻拍拍婉兮的手:“这一年从开头就过得不容易,爷都明白。这回生辰,爷便什么都由着你,欢喜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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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说完这句话,起先婉兮并未想什么,只以为是皇帝恩准了她的所求。
直到九月初九那天,她一大清早出了紫禁城,车驾朝香山去,她才发现了不对劲。
妃位出行,车驾里前后方都要由内务府内管领下的官员、命妇引导。引导的车辆与婉兮的翟车虽然相距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婉兮纵然隔着远,却还是瞧见了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还没敢确认,可是婉兮坐在马车里便已经开始掉眼泪。
玉壶和玉叶都吓坏了,忙问这是怎么了。
婉兮只轻拍了玉叶一下,叫玉叶也从车窗往外瞧。
玉叶机灵,朝前望了半天,忽然也傻了,回头来望向婉兮,便也一双眼泪跟着掉下来了。
玉壶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更着急,抓着玉叶一个劲儿问:“主子不说,玉叶你倒是说啊!”
玉叶瞟婉兮一眼,便是哇地一声哭出声了:“姑姑,福晋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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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壶先时还有些愣,再看一眼婉兮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忽然就明白了。
玉壶一把抓住婉兮:“是主子的母亲?”
婉兮连连点头,泪停不下来,却早已是笑容浮了满面。
“是,是我额涅来了……玉壶,玉叶跟我一起长大,她自然认得,你却还是头一回见吧?”
玉壶眼圈儿便也红了。
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想念娘亲呢?玉壶自己当年进宫来还不到十六岁,双亲尚在;可是进宫来这二十多年,爹娘都故去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第1130章 凝望(2更)
“主子好大的福气。”
玉壶感同身受,一边擦泪,一边也是替婉兮欢喜:“便是宫里的主位,也总要有了皇嗣,而且到了月份,本生的额娘才能进宫陪伴。主子却这般便见到了,都是皇上疼惜主子。”
婉兮何尝不明白,这是她四月进封妃位以来,第一回 在妃位上过生辰。因在孝贤皇后的丧期内,皇上这回没格外赐给她什么,却将她额娘送来了……
为了这一刻的相聚,她便是用什么都肯换的。
车驾一路终于在午时之前抵达了香山。婉兮一路按捺着,待得下车,走进香山行宫去,这才再也忍不住了,轻轻看一眼玉叶。
玉叶自然也是明白,不用主子明说,这便朝外撒腿就跑。
其实哪儿用玉叶这么去找呢,一列内管领、福晋已然上前跪倒请安。
三名内管领都道:“这回令主子千秋,皇上命奴才等三名内管领,供令主子差遣。一应行宫里的吃喝用度,或者在外采买,都由奴才三个承应,令主子一应都放心就是。
三名内管领福晋更是直接上前,走到了婉兮近旁:“一应设宴、导引之职,都由奴才三人承应。主子身边的女子只管贴身伺候主子便罢,其余的都交给奴才们就是!”
因婉兮的母亲杨氏也在其中,婉兮便连忙走过去,亲手扶起三位内管领福晋来,极力忍着泪,只含笑道:“有劳三位内管领、三位福晋。本宫虽然身在妃位,只是年纪尚小,对于一应规矩难免有所遗漏,还要靠众位帮衬。”
几位内管领和福晋便都含笑应了,连说“奴才岂敢”,见礼罢,便也各司其职去忙碌了。
终于,婉兮与母亲的手,独独握在了一处。
婉兮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便要双膝跪地,向母亲请安。
一别这些年,额娘的眉眼还是那般,可是额娘的两鬓却已斑白……
婉兮泣不成声,心痛如绞,唯有这双膝一跪,才能偿尽这些年不能承欢膝下的不孝。
杨氏却如何能叫此时的女儿双膝跪倒,早已泪流满面,却先跪倒在女儿面前,用自己的身子死死拦住了女儿的双膝。
这样一来,婉兮便更是控制不住,抱住母亲,放声大哭了出来。
这一刻所幸不是在紫禁城中,没有那么多规矩的束缚,更不用怕这哭声飞越宫墙,被那些密密匝匝围在身畔的六宫听见。
身在香山行宫,婉兮放纵自己尽情哭了好一会子,将这些年的委屈、不平、不甘全都化作泪水,哭了出来。
山风轻荡,略过树梢,沙沙作声。便仿佛,这山林之中也有人陪着婉兮,一同轻声啜泣。
隔着粉墙、月洞门,傅恒避在一旁,悄然侧首凝视着那哭成了泪人儿的婉兮,一双眼也跟着红尽了。
今儿婉兮在香山行宫的千秋,总要内务府内外承应,他身为总管内务府大臣,自然主动请缨。只是她如今已在妃位,他便这一路都在队伍中悄然护送,却再不敢轻易造次,不敢出现在她翟车前。
他知道,他这一回陪她过生辰,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能在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职位上做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