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想给你,你便有今日的中宫之贵;若朕不想给你了……你之前说过的那些,也许不过都只是一场幻梦,别到头来,落得个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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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竟然说出如此重话来,那拉氏也是狠狠一震。
退后一步,已是四肢冰凉。
“皇上这是何意?”
皇帝微微一笑,“皇后受了二十年的檐下之气,才终于成为皇后。皇后想要扬眉吐气,想要时时刻刻叫人都意识到孝贤已经崩逝,如今的皇后是你——这份心情,朕能理解。”
“所以你尽管好好当你的皇后,享受你的中宫尊荣就好。只是一点,别以为为位正中宫,且朕已经带你谒陵,将册立你的事祭告天地、祖先,你的位置就无人可动摇了。”
“自古以来,中宫亦为国本,不可轻废。但是古往今来,却也不是没有过废后的!皇后切勿做出失德之事去,更莫叫朕抓住你的把柄去……否则,天子无情,天威难测!”
皇帝说罢,漠然垂下眼去,不看那拉氏面上神色。
“你回去吧,好好伺候皇太后。回去就说,菜朕进了,进得甚香甜。替朕向皇太后谢恩。”
第1495章 满手清光(8更)
那拉氏黯然而去,良久,婉兮凝视着皇帝,也没拿定主意该说什么。
这会子的气氛总归是有些尴尬,有些微妙。
皇帝自己倒是淡淡的,一派清闲的模样。
待得如意小舟载着那拉氏走得没了踪影,皇帝才抬眸瞟了婉兮一眼。
“怎么不说话?”
婉兮头便有些疼,觉着自己已是变成了进京赶考的举子,到了考场外头听见了考官唱名。
婉兮连忙垂下头去,“……乾隆十四年,妾身听闻两江总督黄廷贵弹劾河道总督高斌,说是高斌在宿迁所修的两道河坝非但没能调节黄河与运河的水位,反倒叫原本的竹络坝失去功用。皇上曾令高斌明白回奏,高斌也说要自己赔偿修坝失误的银子。”
“……皇上前些天还奉皇太后圣驾去了天妃闸。运河沿线七十二闸,天妃为首,也最险。”
皇帝没想到她一张口就说这个,而且小脸绷紧,指头绞住衣裳,紧张得脸色微白。
皇帝眯了眯眼,便懂了。
婉兮却没留意皇帝的神色,还在绞尽脑汁,紧张地答,“皇上还下旨准许兴修高家堰的里坝;且准将淮安城北土堤改成石工……”
皇帝愉快地勾起唇角,修长指尖在桌上敲了敲,“嗯,还有么?”
婉兮一紧张,竟然“通”地站起来,“本来好像还有几件事的,可是奴才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皇上容禀,奴才虽说祖上是江苏人,可是自打奴才家里入了内务府旗,便是在京旗长大的,也没回过江南……便是南巡之前,奴才偷着给在江南织造办差的兄长写过信,问过江南情形,可是奴才兄长终究官职低微,又是织造上的差事,故此对河道上的事,知道得也并不多……”
婉兮垮了脸,心下只剩自责,“奴才也没本事帮皇上分忧解难……奴才愧对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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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由得笑了。
伸手将她扯过来,“爷又没考你?紧张成这样做什么?”
皇帝轻叹一声,“其实何尝是你了解不多,爷自己同样也并非知之甚多。实话说给你听,这次南巡,爷自己这心下也颇为忐忑呢~”
婉兮抬眸望住他,“天子也会忐忑么?”
皇帝拍她一巴掌,将她眼睛给盖住。
“天子怎么就不忐忑了?天子也不是天生就会治河,天子也不是凡事都有本事无师自通。况且河工一动就是千万的银子,更牵涉两岸市镇安危、百姓生计。爷也怕出错儿啊。”
婉兮心底一软,不由得依偎进他怀中,环抱住他。
“所以皇上要南巡,要亲眼来看这些牵系国计民生的河道。亲眼见了,实地考察过,才能知道如何决定是对的。”
皇帝点头,“爷这颗心,从出了京,未曾有一日放松过。”
婉兮心下一动,便娇俏仰头,“……奴才不会治河,可是奴才倒是有本事叫皇上的心,稍微放松那么一会子下来。”
她扯住皇帝的手,“……爷,跟奴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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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入舱。
婉兮羞涩又勇敢,解开衣襟。一层层,坎肩儿、衬衣、中衣……
皇帝喉头一梗,一把托住。
月白轻褪,两手清光。
第1496章 妾心如明月(1更)
这月白,正是当年婉兮再度到客栈中看望二位公子时,四爷穿在身上的颜色。彼时他自己一挑帘子走出,整个人便如水天之间被托起的一轮明月,清光潋滟,印入婉兮心上。
那晚与皇帝猜兜兜儿的颜色时,又正是在正月十五的晚上。古代帝王敬天地、拜日月,皇帝有十五之夜祭月之礼,祭月时皇帝所穿礼服都不是常见的明黄,而是换上月白。
这月白之色便是应和了当年的初见、缘定;也应了正月十五那晚的时令。
婉兮含羞抬眸,满面红霞;却眸光如璃,熠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