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桌上的宣纸,心中浅叹。
前世虽有纸张,但纸张十分珍贵,产量又小,许多小士族都只能用厚重的竹简,刀笔刻字。
这会儿,居然连个私塾教书的寒门读书人都能用得上这般均匀细腻的纸张。
由此可见,这个时代整体水平应该比前世好许多。
手脚冻疮又痒又疼,但聂洋像是没感觉,神色如常地开始抄录。
起初还有些不适应,抄了一下午,速度快了许多。
没多一会儿,夫子给他送来一套洗得发白的衣裳,衣裳上面摆着两只木盒。
“这套衣服你穿着吧,还有些涂抹冻疮的膏药。”夫子问他,“你可有落脚的地方?”
“小子现下住在三里外的破庙。”
“那破庙四面透风,你住在那儿,跟露天野地有什么区别?”夫子听后蹙眉,破庙一不能挡风二不能挡雨,住在那儿找死呢,“要是不嫌弃,不妨在柴房住下,等天暖了再作打算。”
聂洋双眸流露出感激之色,诚恳道,“多谢夫子。”
自打这日开始,聂洋便安心在私塾柴房住了下来。
白日勤勤恳恳为夫子抄录到处借阅过来的书籍,同时暗暗将上面的内容记了下来。
夫子一日提供两餐,但每次分量都很足。不知不觉到了三月,这日私塾放学,夫子去镇上办事儿,聂洋也没任务,他就躺在廊下浅眠偷了个懒。等他睁开眼,天边已是红霞满天。
夫子坐在一旁瞧他,“你来这里也有一月多了,如今还不知你名字。”
聂洋道,“小子姓聂,单名一个洋字。”
这一世的父母早死,他们也没来得及取名字,聂洋也不知他们姓氏,干脆就沿用前世的。
“聂洋?洋者,多也。河水洋洋,北流活活。”夫子笑道,“倒是一副极好的景象。”
顿了顿,夫子问他,“你还有其他家人?”
聂洋怔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他已是孤家寡人、众叛亲离,哪里还有什么家人。
“方才听你梦中呢喃‘聂清’,还以为是你在世的亲人。”夫子惋惜道,“你的天赋极好,若是家里肯供你读书,日后还能在官场上博个前程。不说光宗耀祖,至少也能衣食无忧。”
当夫子说出“聂清”二字的时候,聂洋的脸色刷得全白了,毫无血色。
自从他醒来,一直为生活而奔波,夜深人静之时也克制自己去不想前世的事情。
未料到……他居然在梦中呓语了?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多谢夫子关心,小子很好,只是骤然想起堂兄,心里很是难过。”
不知夫子脑补了什么,望向聂洋的眼神更添几分怜悯。
第1661章 【番外慎订,聂洋、聂清篇(下)】
春去秋来,寒暑易节。
聂洋外表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内芯却是个心机深沉的成人。
他一面帮着夫子打理私塾,一面鲸吞龙吸般汲取这个时代的知识。夫子看在眼里也没阻拦,偶尔还会指点聂洋。在他眼中,聂洋注定是个不凡的人,往后若有好前程,自己也能受益。
聂洋满十岁那年,夫子建议他参加童生试碰碰运气。
童生试分为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若能考中,以后每月还能领到公家粮食用以糊口。
哪怕不能更进一步,但也比普通人好太多。
聂洋谦逊道,“小子根基还浅薄,怕是考不中的。”
夫子道,“童生试并没有你想得那么难,依你目前的功底,多半是没有问题的。”
参加童生试需要办理复杂的手续,夫子让他安心复习,亲自跑动跑西办好了一应手续。
聂洋在一旁瞧着,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惆怅。
不论是聂清还是这位夫子,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聂洋是个什么狗屁倒灶的货色。
夫子借了聂洋些许银钱,让他搭了顺风车赶路去参加童生试。
正如夫子所料,童生试的难度不高,对聂洋来说没有丝毫挑战性。
第一次参加考试就考中成了禀生,同时成了那一届年纪最小的一个,还传出天才之名。
聂洋有了禀生待遇,生活好了不少,他照旧待在私塾讨生活,每日匀出更多的时间学习。
静心备考数年,聂洋十六岁参加秋闱乡试,中解元,之后又参加春闱,中会元,殿试表现极佳,皇帝又有心成全连中三元的佳话,借此敲打朝中党派之争,聂洋便由榜眼提到了状元。
未达弱冠却是连中三元,一时间聂洋身价水涨船高,拉拢他的势力络绎不绝。
外人都以为聂洋会因此飘了,谁知这位小小的状元郎沉得住气,行事作风极有大家风范,若是将他丢入京中权贵堆了,光看气质还真看不出聂洋曾是一届乞儿,更像是天生富贵人。
聂洋没有飘,那是因为他很清楚,状元只是拿到进入官场的入场券,绝非终点直达券。
日后能爬到什么高度,掌控多少权利,全看他往后的经营。
琼林宴上,多少人想看看这位未及弱冠的状元郎生得什么模样。
聂洋面上端着清河无害的笑,游走权贵之间仍旧游刃有余,一举一动哪里像是寒窗苦读的书呆子,更像是长袖善舞的官场老手。殿试之前,聂洋已经想尽办法探听朝中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