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上来又下去好几回,而林景娴好像被沉默定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衍修才发现她指尖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最后像是突然苏醒了,蓦然大力推了他一下,眼泪顺着脸颊滂沱而下,声音撕裂地说:“江衍修你太过分了!”
她嘴唇一直在颤抖,连声音都是抖的,语调碎裂得不成样子,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儿大石头,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指着自己,指尖也在颤:“很多次,我都问自己,我到底哪里不好,我是不是哪里不好,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她重复着,眼睛红得像个兔子,“江衍修,你真的,真的太过分了。”
“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江衍修眼神悲痛地看着她,声音又干又涩:“对不起!”
她大力地拍电梯按钮,时间好漫长,她听见自己的哭声在窄窄的廊道里狼狈回旋,电梯门终于开了,她进去,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她从缝隙里看见江衍修掉了眼泪。
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在封闭的电梯间里,对着反光的墙面里的自己重复了一句,“你太过分了!”
第30章 .
回去重新电话会议的时候, 他一直心不在焉, 偶尔走神走得搭不上话,秦城在旁听,小心发消息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他最终以身体不适为由中止了这场恼人的会议。
秦城还以为他是故意, 想要杀杀对方的锐气,结束的时候还和他沟通, 说对方的要求确实是太过分了,态度着实傲慢。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脑海里却都是她推开他的那一刹那, 她浑身在发抖。
想必是气坏了。
他有想过无数她的反应, 却没想过是这一种。
他心口绞着疼,疼得喘不过来气。
他拿头撞了一下桌子。
疼痛让他清醒了点儿。
清醒地认识到,是他活该!
后半夜的时候下雨了, 他一直没有睡着,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无期徒刑犯人,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心如死灰。
却还没死。
他有些害怕天亮,害怕她冷静下来对他说出让他死心的话, 也害怕她再哭, 他这辈子好像没怕过什么, 可每次她哭, 他都觉得害怕极了。
她很小时候就调皮捣蛋, 哭有时候是一种伪装的技能, 她对这一招简直驾轻就熟, 但每一次他都会无措。
明明知道,却还是每次都上钩。
她换牙的时候,林琅逗他说以后满嘴牙都会掉的,然后流好多好多血,再长出来的牙会变得像怪兽的牙齿,特别丑。
那时候她堂姐作为一个换牙失败的案例,一口小贝齿换完牙之后长得随心所欲,家里带着去看牙医,每次都哭得撕心裂肺。
林琅成功也把她吓得脸色发白,扭头扑到他怀里,倔强又可怜地问:“衍修哥哥,他骗我对不对?”
他看她那副小可怜的样子,总归没忍住,跟着逗了逗她,“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然后她哇一声就哭了,哭得惊天动地,虽然豁着大门牙的样子显得有点儿滑稽,但他还是心疼了,慌手慌脚地递给她一颗糖,想起她换牙禁止吃糖默默又拿了回来,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哭得更凶了,连带他也恨上了,最后推了林琅一下,又推了他一下,哭着跑回家了。
从白天到晚上,他一直记挂着,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去她家里看她,结果看到她在疯闹。自嘲自己真是瞎担心。
有一次她装病,他一眼就看穿了她拙劣的演技,但看着她泪眼婆娑可怜巴巴的样子,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万一呢!万一是真的……
那天还没有放学,他带她去了学校附近的医院,她在医院门口撒娇耍赖死也不进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这病是不可能是真的了。
但还是背着她回了家,她没心没肺地趴在他背上睡,哈喇子险些流他身上。
到了家门口,眯着眼冲他笑:“衍修哥哥你太好了,嗯,我特别特别喜欢你。”她冲他比爱心,刚刚还左边肚子疼,这会儿捂着右边就进家门了,隔着老远开始嚷:“嗷,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我肚子疼~”
他因为那一句客套的说喜欢的话,回家的路上差点儿同手同脚。
他还记得她十七岁的时候被要好的朋友中伤,她从学校哭到家门口,他就跟在她身后,几次手伸过去,都没能握住她的手,她跑的太快了,他追不上。
也不知道自己叫住她后,该用什么语气和她说话。
于是沉默了一路,只是跟着她,看她进了家门,看见家里的佣人心疼地把她拢在怀里问她怎么了,听见她半是委屈半是气愤地表述今天遇见的事。
他一直不太会和人交流,所谓冷淡,大约只是逃避。
只是很多时候,逃避不能躲避伤害,伤害会变本加厉,在某一刻,或许是很遥远的时候,突然降临。
他现在只后悔,为什么没有多走几步,就叫住她,问一句,“怎么了?”
你怎么了?
你好不好?
别哭了。
你还有很多人爱你,比如我。
就这么几句话,为什么就说不出口?
外面天亮了。
他从混沌中醒过神来,林御凡已经起了床,抱着抱枕在看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靠着沙发睡着了,他走过去,轻轻把他抱了起来。他醒了,惺忪着眼问他,“爸爸,你是不是和妈妈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