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玠带着母亲启程前往黔州的那天,沈令蓁在霍留行的陪同下,偷偷跟在薛家的马车后送了他一程。
到了城门前不得不分别的关口,沈令蓁叫京墨驱快一些,追上薛家的马车。
薛玠应当早就晓得她在后边跟着,明知霍家的马车追到了与他并行的位置,却始终避坐车中,不曾叫车夫停下。
大概是不愿沈令蓁看到他现在一身布衣,满脸胡茬的落魄模样。
沈令蓁只得往车窗外喊:“阿玠哥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你停一停!”
薛玠默了默,这才唤停马车,掀开了车帘。
沈令蓁不便下车,将一个包袱从车窗递了出去,交到薛玠手里。
薛玠接过来一看,包袱里装了一件熠熠生辉的黄金甲。
他眼神一亮又一黯,苦笑着抬起头看她:“殷殷,谢谢你,但我用不着这个了。”
沈令蓁摇了摇头:“会用着的,”说着看了眼身边的霍留行,“郎君你说是吗?”
霍留行注视着薛玠,轻轻点了点头。
薛玠像是从这件黄金甲与霍留行的颔首中得了什么暗示,目光微微一动。
沈令蓁笑着与他挥挥手:“山水有相逢,阿玠哥哥千万保重身体。”
薛玠紧紧捏着手中的黄金甲,点了点头,放下车帘,让车夫驱车走了。
霍家的马车转道回城,沈令蓁倚靠着车壁叹了口气。
霍留行的脸色却变得有点难看,兴师问罪似的道:“他刚才叫你什么?”
沈令蓁一愣:“殷殷啊,这是我的小字,郎君不是早就知道吗?”
早就知道,却一直没这么亲昵地叫过,哪晓得原来别人捷足先登地喊得这么顺溜。
落后就要挨打,他不能落后:“殷殷。”霍留行没头没尾地叫了她一声。
沈令蓁偏头奇怪地看他。
“怎么我叫你,你就不应了?”他扬扬眉。
这么突然还怪肉麻的,沈令蓁眨眨眼,“哦”了一声。
“应得太没感情了。”他不爽利地说,“再一次。殷殷。”
“……嗯。”
“不行,再来。殷殷。”
“欸……”
沈令蓁努力地配合着他,一路到了霍府门前,终于被这魔音贯耳惹得几近崩溃,忍不住哀求道:“郎君别喊了,我再也不想叫这名儿了!”
“为什么不要?这不是挺好听的吗?殷殷,殷殷……”
沈令蓁逃似的捂着耳朵蹿下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儿砸,请问你今年贵庚?
第65章
薛家的案子落幕后半个月便是除夕。
去年除夕,沈令蓁孤零零地待在陵园, 霍留行则身处正逢战乱的西北, 两人都没什么过年的心思,守岁那夜就跟寻常日子似的过去了。
沈令蓁原道今年总该能过个安稳团圆的年,却被这多事之秋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惹得神思疲惫, 眼看着张灯结彩的霍府, 也打不起除旧迎新的精神来。
而且她发现, 自薛策死在大理寺后, 霍留行每日待在书房与手下议事的时辰便增多了。孟去非也在暗夜冒险里来过霍府一趟,一改往日嬉笑闹腾的姿态,严肃得好像要上阵打仗似的。
提及除夕守岁的事时,霍留行比沈令蓁表现得更为兴致缺缺,嘱咐她好好歇养身体,不必操劳来去,平日里如何便也如何就是。
但家里不是只有他们夫妻,还有霍舒仪在, 也不好太过随便, 沈令蓁觉着礼数上过不去,便仍旧置办了一桌宴席, 全当走个仪式。却不料到了除夕这夜,听仆役说,霍舒仪今日不在府上,不必等她一道用膳了。
霍舒仪这阵子一直安分地住在霍府,连院门都极少踏出, 这等理该阖家团圆的日子,更不可能是因为玩乐之事外出。
沈令蓁心生疑窦,问霍留行这是怎么回事。
他只顾给她夹菜,说先好好用晚膳,吃完了再说。
霍留行这个态度,显然非常清楚妹妹的去向。记起霍舒仪曾说,自己此行是为帮霍留行办事,沈令蓁总觉得,今夜或许有事要发生。
这一桌的山珍海味,突然变得味同嚼蜡,她与霍留行对坐着,勉强吃完,忧心忡忡道:“郎君,朝里是不是又有什么变故?”
霍留行默了默,吩咐蒹葭替沈令蓁换一身便利于行动又保暖的行头,自己则起身替她理了理衣襟,捧着她的脸轻抚了抚,眼底露出歉色:“这个年又过不太平了。”
沈令蓁看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抱歉。
“宫里今晚要出乱子,一会儿我们出城去,你跟牢我就行,不怕。”
沈令蓁皱了皱眉:“乱子?”
他点点头:“薛策不是死在西羌人手里的。西羌人确实希望圣上铲除薛家,但他们的手还伸不到大理寺去。”
沈令蓁眼色微微一变。
当时得知薛策死在了大理寺监牢,她第一反应便认为这是西羌人的手笔,毕竟此事就是西羌一手挑起的。现在听霍留行这么一说,倒觉自己疏忽了关键的一点——西羌人心再狠,又哪有这样通天的本事,能够在大齐大理寺的监牢来去自如呢?
薛策是朝里人杀的。
但若说此人是西羌在汴京的内应,又不合情理。二皇子通敌的风波刚过去没几个月,谁有这胆量重蹈覆辙?更可能的是,此人在这件事上,刚巧与西羌利益一致,所以顺水推舟地杀了薛策,推动了薛家的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