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原故,我对别人的眼神特别敏感。就算他们再怎么掩饰,我总能发现那些隐藏在眼神背后的东西——何况,这老大一点儿想要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我觉得,我大概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在他眼里,我的头上除了“不守规矩”、“爱嚼舌根”外,应该又被贴上一个“不知自爱”、“轻浮浪荡”的标签了吧。
可是,公司给我薪水,就是让我摆平客户的,它才不会管客户是怎么刁难了我、怎么轻薄了我,它只问最后的结果……而如果我起不到这个作用,就只能表示我没这份工作能力,没资格拿这份薪水。
然而,跟那个老流氓虚与委蛇时我就真的不难受?我就真的不委屈?!难道我就那么天生低贱,愿意跟一个老色鬼打情骂俏?!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需要工作,我需要养活我自己!而对于一个只能靠自己双手来养活自己的人,我没有那么多的选择余地!
难道,他以为全天下人都能像他那样,可以不顾一切地要求别人随着他的指挥棒转,任性地要求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脸色行事?!
好吧,其实我并不怎么了解他,这么说他也许有点不公平。但我了解像他那样的所谓“精英”——因为我家这样的“精英”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我也很明白这些“精英”是怎么看待像我这样的人的。在他们眼里,我之所以做不到他们能做的事,不是因为我能力不够,只是因为我不够努力。
至少,我的爷爷和我的父母都是这么认为的。
突然,老大的声音停顿下来。
我忙抬起头,却正撞上他盯着我看的眼眸。
怎么了?
我赶紧去看投影仪。
可是,我没有出错啊?
我有点惊慌,求助地看向坐在我身边做着会议记录的彭俐。
彭俐也忙探过头来。确认我没有出错后,她也回应给我一个茫然的表情。
然后,我俩一致扭头回望向老大。
而他老人家则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重又继续他的演示。
会议结束后,我正收拾着桌子,眼前忽然一暗。抬起头来,就只见老大像堵墙那样堵在我的面前。
“你留下来收拾会议室。”他说。
他这一吩咐完全是多此一举。就算他不说,这些由我借来的设备也理所应当该由我收拾了还回去。
我抬头瞥了他一眼,沉默着点点头,就又低下头去拆插线板。
而那家伙,却并没有像我所以为的那样立刻走开。
好吧,他还有什么事?!
我有点不耐烦地再次抬头望向他。
却只见那人眯着眼,乌眼沉沉地打量着我,那眼神里的审视让人很不舒服。
我皱皱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重又低下头去干自己的活。
那人在那里又站了约有两秒,这才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我抬眼看向那人的背影,却忽然发现,那个“更年期”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想,这老色鬼大概是想利用这最后一点时间再来调戏我一下吧,结果正撞上老大堵在我的面前。看他的模样,我猜,老大那张黑脸大概也有点让他犯怵,所以不敢贸然靠过来——唔,原来老大这张脸还能起到驱鬼辟邪的作用!
好吧,任何东西总有他的一点用处的。
可是,这老大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归还了设备后,纯粹是出于不想再看到那张黑脸,我又故意在会议室里逗留了一会儿。
我一边整理着桌椅,一边在脑海里过滤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以为,那只“靴子”落地时的动静一定很大,可就整个会议过程来说,除了老大那前后两次奇怪的举动外,似乎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而且,彭俐也明确表示,我这一段时间的表现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老大怎么想还不知道,但就他一贯不能容忍任何错误的脾性来看,似乎也不能说他对我的表现有什么不满。
那么,现在到底算是什么个情况?那只“靴子”到底算不算落下来了呢?还是,我仍然挂在那只“靴子”底下等待受罚?
此刻,我深深觉得,这老大真是贼坏贼坏的,他根本就不需要给我任何实质性的处罚,只要就这么一直不明不白地把我吊在“靴子”下面,就是一招比满清十大酷刑还要厉害百倍的精神刑罚!
好吧,我收回之前跟林娟讲的话,此人不仅冰山,而且还腹黑,很黑很黑的那种腹黑!
“咦?怎么就你一个人?阿越呢?”
忽然,会议室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却原来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卓然女士。
和老大那张死人脸不同,他的姐姐卓然女士很爱笑,性情也格外爽朗,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是三十来岁的人。
说起来,我好像有近半个月没看到她了。
于是我冲她笑了笑——连我自己都觉得我那笑容有点有气无力。
“卓总这是要找谁?”我问。
“不是说设计部在这里开会的吗?我还以为我们家阿越还在这里呢。”她笑眯眯地走进来,拉开一张我刚刚归回原位的座椅坐下,托着下巴望着我,笑道:“也就回了一趟新加坡而已,回来就听说你被调去设计部了。怎么样?跟阿越合作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