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太心疼电费，家里只有她一个房间装电灯。此刻，堂屋里只有一盏煤油灯照明。因为不肯多烧油，煤油灯也暗得很，昏暗灯光下餐桌上没油没盐没肉的窝窝看着更磕碜了。
但没人敢提出异议。
前几天京市的童庆生拍来电报，说学校开学需要交一笔新的书本费和住宿费，一共三百块钱。自家儿子花钱，大房一家拿到信都没吱声。
二房的王凤云倒是想说话，被童老太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童老太暗自嘀咕：“刚报到就让他带了五百块钱。这么快就不够用了吗？”
她隐约听人说过，这年头大学会给学生减免学费伙食费，成绩好的学生还有奖学金，俭省着花，一个学生一年都花不了多少钱。
庆生却说大学还得交书本费。
她只相信自家乖孙，认定不花钱肯定是没上过大学的人瞎编的谣言呢。
她心里嫌这大学上得太费钱。但想到以后她还得指望着他这个读书上进的大学生给她养老。所以，她嘀咕了半晌，还是摸出装钱的小匣子，让童卫国带到邮局去寄了。
家里一下穷了下来。
以前还能一个月开两次荤，去市集上称肉的童家餐桌上再没见过肉菜，连每天两顿的干精面和大米饭都变成了每两天一顿。
伙食水平直线下降。
没两天，王凤云不知跑到哪儿去，招惹上了恶狗，屁.股和腰上被咬了两个大口子，血流如注，眼瞧着人去了半条命。
童老太就算再不喜欢这儿媳，也不能看着不管。
王凤云到医院里走了一趟，童老太的钱匣子彻底空了。
童卫国的工资下月才能发，家里的粮食都得留着自己吃，不能拿出去还钱。唯二能下蛋的老母鸡还给秦东方给抢走了，连用鸡蛋还钱的路子也没了。
童家的流动资金彻底空了。
没了钱，童老太的脸拉得老长。
童家餐桌上的伙食又跌了一个层次。
两天一顿的精面馒头和大米饭没了，全家仿佛回到六七十年代般艰苦朴素，开始啃玉米面窝窝配咸菜。咸菜管够，窝窝男人三个，女人两个，谁也不能多吃。
童娇娇嫌家里伙食差，放假都只留在学校吃。
干咽着两个玉米面窝窝，王凤云稍抬起屁.股，让自己的伤口透个气。为了省钱，她只在医院包扎后打了个针就回家了。
这会儿伤口都没好全乎。
看着家里寥落寒酸的餐桌，王凤云忍不住又想起秦东方家里的伙食。浓郁的肉香隔着两个房间都能闻见，晶莹剔透的大米饭，一个个腌得流油的咸鸭蛋随便吃，一桌菜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越想越觉得玉米面窝窝辣嗓子。
可她不得不咽下去。
她统共只能吃这两个窝窝呢。要是浪费了不吃，今天晚上就得挨饿。虽然就算吃足两个窝窝，半夜也得饿醒，但多吃一点总能好点。
家里人陆续放下筷子。
王凤云赶紧三两下将窝窝咽进去，麻利收拾起碗筷，给全家人烧起了洗澡的热水。
饶是这样，童老太刀子似的目光仍在她身上刮：“丁点事情都干得这么慢，我养你做什么，干吃饭不干活，养头猪都比你有用。”
王凤云忍气吞声。
她偷偷从治伤的钱里扣了三十块钱寄给红丫头了。所以，一共找童老太要了六十块钱。童老太心里不痛快得很，嘴脸一直都不好看。
好容易伺候全家老老少少全睡下了，王凤云才慢吞吞地上.床，给自己的伤口换药。明天这消炎药就快吃完了，又得去买，可童老太肯定不愿意给钱。
她越想越气。
旁边她男人早就睡得比猪还死了，推都推不动。她狠狠踹了一脚，她男人也只是砸吧了一下嘴，翻了个身蒙着头又睡了。
王凤云气得不行：“这个烂心肝屁股生蛆的死猪。”
嫁他还不如嫁头猪。
窗户上忽然传来轻轻敲动的声音，王凤云凑上去看了一眼，大嫂张牡丹站在外头，朝她招了招手：“凤云，出来。”
王凤云披上衣服出门：“大嫂，这么晚了，咋啦？”
张牡丹拿着一瓶消炎药，塞给王凤云：“知道你明天就该吃完了。这是庆生上次生了肠胃炎医院给开的。你拿着吃。”
这瓶药放了快两年，早过期了，她自己是不敢吃，干脆拿出去做便宜人情。
王凤云感动得不行：“大嫂，这……”
张牡丹叹口气：“都是自家妯娌，还讲这个客气做什么。咱们婆婆脾气不好，咱们俩的日子都不好过，可不得互帮互助的。”
王凤云被说到心坎里，觉得自家男人都不如大嫂贴心。
她哽咽着：“大嫂。”
张牡丹似是无意的道：“也是你运气不好，被童秀那小丫头片子给整了。不然你也不必花这么些冤枉钱，也不至于惹娘不高兴。”
王凤云心里也恨得痒痒。
如果说以前她是见不得秦红霞一家好，嫉妒她们的好运气。被恶狗咬了两下，丢够了脸，吃够了亏后，她对童秀就是最恶毒的恨意。
童秀那死丫头，迟早要让她好看。
张牡丹拍了拍王凤云的手，状似感叹道：“不过也还好。秀姑娘还没嫁人。以后的日子还两说呢。要我说，这女孩子嫁人就是个坎，要是碰上个好人家，日子就能过得滋润。要是碰上个不好的，拿下半辈子可是难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