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纸箱里将东西抱出来，居然是一台电视，“彩色电视，16吋的，沿海那边的新品，省城的国营商店都没得卖。我用火车从沿海带回来的。”
秦东方叫了一声：“乖乖。”
他们家确实还没买电视，倒不是没钱没券。自从妹儿瓜子厂得了个“省年度十佳企业”后，也算是在省城里企业里露了次脸，各种手续方便许多不说，工业券是不缺了。
他们是没时间去买。
童秀要学习和研究新品，忙得没时间看电视。经历过后世网络时代信息爆炸感觉的她对现在只有寥寥几个台的电视也没什么兴趣。
秦东方负责妹儿瓜子厂管理，秦红霞负责门面上的生意，两人都是新手上路，忙得不可开交，也没什么事件坐下来看电视消遣。
倒是临到了过年，秦红霞才念叨着：“应该早买个电视，回来看春晚的。”
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在1983年举办。前两年，童家也没电视机，童老太不让家里人凑到别人看电视，嫌丢人。所以秦红霞和童秀从没看过春节联欢晚会。
现在元大胜的电视，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这玩意在沿海卖的可好了。沿海的人可比咱们有钱多了，卖起东西可舍得花钱。”元大胜嘿嘿一笑：“这还是我特地留下的一台，不然早就给人买走了。”
秦东方道：“大胜哥，那这不便宜吧。”
是不便宜。
这一台电视机要小两千。
不过，元大胜摆摆手：“咱们哥俩还谈这些做什么，这电视机你放心用。你大胜哥卖了这么多台电视机，不差这一台的钱。当初要是没有你那五百块钱，这电视机还不知道打哪儿来呢。”
秦东方刚想说话。
元大胜又道：“对了，东方老弟，待会儿我得把账跟你算一下。我这一趟出去，可没少赚钱。你投的五百块钱，我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秦东方摆摆手：“大胜哥，这些都不急。作为老弟，我想问问你，你过年是打算去哪儿住……”
元大胜潇洒一笑：“嗨，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到哪儿不是窝一天，还能用你操心。你放心，你大胜哥能活得好好的。”
秦东方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大胜哥，正好咱们家这新建的房子，过年也缺点人气暖暖。我是想让你在我这里住几天，暖暖房子，怎么样？”
元大胜一愣，随即笑了。
这个傻狍子。
想让他留下过年，连个好理由都不会找。什么新建的房子暖人气。他秦东方手底下开着一个厂，雇着几十个员工呢，还能差一两个人来暖屋子了。
都当了老板的人了，怎么还这不会说话，也不知道他这厂子是怎么开的这么红火的。
可这么蹩脚的理由，他怎么还听得眼眶发酸呢。
“是啊，元叔，你就留下吧。”童秀牵着童静的手跨门而入，“你给咱们家弄了这个大个彩电过来，不留下看一场春晚，也太亏了吧。”
“是秀姑娘啊。小丫头越长越好看了。”元大胜听见童秀的声音，打了个招呼，摸出一个红包：“小丫头又长大了一岁，拿着钱压压岁。”
童秀笑眯眯接了红包，推了童静一把。
小童静穿的圆滚滚的，一下扑在了元大胜的腿上，伸着小胖手，甜甜糯糯地道：“元叔叔，我也要压岁钱。我也要。”
元大胜笑着给她递了一个红包。
小童静接了红包还不走，眨巴着大眼睛，用众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和元大胜说悄悄话：“元叔，你明天别走了，陪我放鞭炮吧。”
她嘟着嘴抱怨道：“我买了好多鞭炮呢，可是妈妈和舅舅还有姐姐都说我太小了，不能自己放鞭炮。元叔你这么大了，肯定可以放鞭炮了。我把我的鞭炮都给你，你带着我放，好不好？”
见元大胜没反应，她摇着元大胜的手：“元叔元叔元叔，你不走了好不好？”
元大胜哭笑不得：“好好好，我不走了，陪小童静放鞭炮。”
小童静“耶”了一声，对童秀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元大胜看着她们两姐妹的小动作，忍俊不禁，同时鼻尖又有点酸。这两个小家伙，真是古灵精怪，聪明到招人疼。
确定元大胜留下后，当天晚上，秦红霞便拿出那套给他买的鸭绒服。坚持让他把鸭绒服换上。
秦红霞将元大胜的旧棉袄拿走了：“都是当老板的人了，成天在外面跑，连衣服破了这么大个口子都不知道。”
鸭绒服是黑色的，面料摸着柔软丝滑，鸭绒填充的非常满，鼓鼓囊囊，却比棉袄轻很多，一穿上身人就暖和了起来。
他在沿海看见过这种鸭绒服，一件最起码得五六百。
他在冬日里，被冷风冷雨吹得难受时，也想过买一件。可一问了价钱，他就摇了头。算了，棉袄也还能穿，钱省下来能进更多的货。
他不是没钱，只是觉得没必要。他一个人在外面奔波，风里雨里饿了累了都是一个人，冷了热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冻一冻，凑合凑合活着算了。
冻久了，人会忘记了温暖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