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解放紧跑两步追上。
“就算有人说她两句难听的,或者李家人找上门骂两句挠两下,再严重点,打她两巴掌又能咋着,她又不是豆腐做的,她……喂!哥你跑什么?!!小心脚!脚!!!”
顾解放简直不能理解,哥他干嘛这么着急?
不是说跟她不是那种关系也没那意思的吗?
顾念书一路急奔,不多会儿就跑到了妇女主任赵桂花家。
来的挺急,可真到了地方,他却又顿住了脚。
顾解放:“怎……唔!”
顾念书回头捂住了他的嘴。
七十年代,农村院墙都是和了干草的土墙,不高,站院外就能看见里头。
苏巧云正在院里帮赵桂花筛尘米,就是去皮时洒在地上掺了泥灰不太干净的米。
赵桂花是个健谈爱笑的,俩人有说有笑,一点不像有事的样子。
顾念书看了几眼,转身往回走。
顾解放赶紧跟上,“这什么意思?都跑来了干嘛不进去?”
顾念书不语。
顾解放歪头瞅着他,“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啊哥?看上人家就直说,男子汉大丈夫的,怕什么?”
“别胡说。”
“又说我胡说!行吧,我胡说!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还不稀罕说你呢!”
院子里,赵桂花顺着苏巧云的视线张望了两眼。
“怎么了,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
苏巧云摇了摇头,心里微叹,刚才好像恍见院外有人,可抬头再找,什么也没看见。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顾念书过来找她吗?
别傻了,现在的顾念书并不是那个为了她不顾一切的顾念书,她变了,历史变了,或许顾念书……也变了。
傍晚时分,苏巧云正跟赵桂花在地里拔草,村长打老远就吆喝:“苏巧云!过来!”
苏巧云愣了一下,摘了线手套,深一脚浅一脚过去。
“怎么了叔?”
村长喘了口气,“把东西放这儿,跟我走。”
“上哪儿?”
“甭问了,走!”
村长骑了辆二八自行车,带上她直奔县里,这一路可不近,天黑透了才到了县公社。
不大的办公室里,黄灯泡亮着,村长战战兢兢扫视了一圈,没见着李家人,这才松了口气。
“甭找了,人我已经劝走了,不然真闹起来,那事儿就甭想了。”
公社书记潘强,也就是潘建国的爹,坐在办工桌旁,不咸不淡先来了这么一句。
他这辈儿人都受过地主老财欺压,记忆深刻,对地主成分的苏巧云,根深蒂固的厌恶,连带着对村长态度也不太友善。
村长陪着笑:“人我已经带来了,你看怎么办?”
潘强端着白瓷杯,掀开瓷盖喝了口,“苏巧云,你为啥往那碗鸡里下泻药?”
苏巧云还在琢磨潘强说的“那事”是哪事,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泻药?”
潘强冷笑:“别不承认,李栓柱今天下午专门过来告的状,说是县医院查出他娘□□里有专门治猪积食的过药。”
苏巧云眼神微移,“我又不养猪,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潘强:“前几天你不是还借了我儿子的自行车来县里?干什么来的?”
这苏巧云可不记得了,名义上那是几天前才发生的事,可实际却已经有几十年了。
“不管我干什么,那时候他们还没诬陷我偷鸡蛋,自然也就没仇,没仇我干嘛要买过药报复?”
潘强脸上的讥讽更深了几分。
这地主婆,跟他装什么?以为他不经常回村就什么都不知道?李秀菊相中建国,她也相中建国,两女争一男,这仇不明摆着呢吗?
“行了,你就别解释了,李家的医药费,你赔,今年的工分也全都记到李家账上,上一年分的粮食不管剩多少,全都赔给李家。”
手肘撑在桌上,他想了想又道:“老万,回去连夜让村民签个万民书,就说她……品行不端,不事生产,野杏村集体要求赶她出村,明天一早给我,不会写字的旁人代劳本人按手印儿。”
什么?!
苏巧云愣住。
这是要赶她走?
村长连连点头,陪着笑:“行行,这法子好,就这么办!”
潘强看了一眼苏巧云:“你今晚不用回去了,就留在这儿写检讨。”
写检讨?
说的轻巧。
公社的检讨是随便乱写的?那可是会放进档案带一辈子的!
这年代,有不良记录不仅会被人指指点点,大幅度增加找工作难度,最重要的是,明年高考就恢复了,这会影响她报名参加!
重活一世,她最想的就是能有个正式文凭!
上辈子就是因为没文凭没从医资格,她才没能保住爷爷的药堂。
药堂是爷爷的命根,是从祖爷爷那儿传下来的,光绪年就有了,按爷爷的说法,那是祖宗基业,丢不得,可最终还是丢了。
当年,就是因为有这家药堂在,姥爷那种一贯坚持门当户对的大地主,才勉强同意了爸妈的私定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