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叶莲灯所杀的第一条生命,在八岁那年里,一直是她噩梦的根源。
后来,父亲给了她一把刀,交给了她更加霸道的武功。
在武学上,她一直很有天赋,不苟言笑的父亲把自己的真传交给她,很快就被她就修炼得出神入化。
有一日,父亲难得地对她笑了。
并说道:“你可以杀人了。”
莲谷是一个封闭的存在,有人拼命想进来,也有人拼命想出去。
叶莲灯要做的就是杀掉那些冒死进来和叛逃的人。
于是乎,从八岁开始,一直到十四岁,她都每日提着刀浸在血雨中。她杀了很多与她无关的生命,但那时的她尚且不懂生命的意义与价值,脑海中没有对错之分,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那只死去的小兔总会在半夜入梦来,顶在无数人的脖颈之上,他们静静望着她,什么也不说,但面容哀戚像在哭。
她跑去问叶莲予为什么,他说她是心智尚不成熟,过几年就会好的。然后照例像往常那样打闹一会儿后把她逗笑,再温柔地安慰她。
然而,依然没有人告诉她是非对错,也没人告诉她为什么刀落下的同时她也会难过。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即便整日扛着刀,她也出落得越来越漂亮,莲谷上下的仆从也会对她的外貌变化用“惊人”来形容,偶尔还会说她“长大了以后一定比夫人还漂亮”。
但是她的刀也越来越快,眼神越来越冷。
以前有年龄相仿的谷内小孩约她玩耍,她大多时候还是会在训练之余偷偷去的,但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和她玩了,她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童真。
在父母的训练下,仅仅十一岁时,她便已是莲谷人尽皆知的冷血刽子手。
直到十二岁那年,莲谷来了一个很特殊的病人。
莲谷作为以医术闻名的药谷,有不少人前来求医,但是这个人却是“被迫”来莲谷求医的。
男人大概三十来岁,叶莲灯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和其他病人不一样。他的眼中并没有强烈的求生意愿,反而像是她刀下看到的最多的眼神——求死的眼神。
伴随着这个男人出现,谷中似乎暗暗在发生变化。
父母整日忙得不见踪影,叶莲予代替了父亲教她武功,但其他时间连他也很少再有时间陪她一起玩乐。
父亲命令她“严加看管”这个病人。
他废了双腿,没有内力,是个十足的废人。但是他健硕的肌肉和手上的茧子却表明这个男人以前不仅会武功,并且似乎还很厉害。
尤其是他每一次瘫坐在轮椅上嘲讽她身上的血腥味的时候,那个澄明的眼神似乎能洞明一切。
所谓严加看管,就是守着他而已。
第一次和他说话时,他倚在榻上说:“小姑娘,能给我拿杯水么?”
叶莲灯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刀,没理他。
于是他叹了口气,以为自己仍然四肢健全似的想要翻身下床,结果摔了个大马趴。
她命仆从将他扶起来后,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
男人眉梢仍然能见当年的英俊风流,他眼神疲惫地笑笑:“我这要是多摔几次早晚也能摔死,为了避免麻烦,你以后还是多和我说说话嘛,这些人奉你们谷主的命不准和我说话,我不摔死也能憋死。”
叶莲灯冰冷地看着他。
“你今年多大?十二三岁?”男人有气无力,“我儿子也和你差不多大,比你大两三岁吧。”
叶莲灯看着他,权当是在回应他的对话了。
“他那性格就随他娘,特别闷,心气高得要命,看起来忒老实一孩子偏偏什么都想争第一。孩子嘛,就该活蹦乱跳的,整那么严肃干什么。”
虽说是对话,但本质上仍然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但是在他不厌其烦的熏陶之下,他没事儿扯混打怪儿的本领还是让好几次让叶莲灯有了眼神外的实质性回应。
最初是憋不住的笑,后来是“嗯”,再后来就是主动发问了。
在来莲谷的众多病人中,男人在莲谷待的时间最久,一待就是三年。
第二年,在和男人的交谈之下,她明白了,男人既是病人,更是囚徒。
然而就是这个他分不清好坏的囚徒,暗地里教会了她诗书,教会了她下棋,教会了她弹琴,也和她讲离境百年历史与当今天下大势。
第三年的有一日,男人问她想不想去看外面的世界。
刚杀了人回来,她擦着刀上的血,缓缓摇头。
“为什么?”
“外面的世界也许比莲谷更加可怕。”
男人笑了,这一笑里似乎有很多意味,“外面的世界怎样还要你自己去看,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世界便是什么样的。你若永远留在幽闭的莲谷,禁锢着自己,就永远也不知道你本可以活得多么精彩。”
“我是莲谷的囚徒,但我本不是莲谷人,”男人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又道,“可孩子,你也是。”
“我老了,畅游过江湖,征战过沙场,也曾与所爱月下共饮,我也并没什么过多的牵挂了,但是你不一样,你的人生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