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侵入泥土里,散发出的气味清清甜甜,隋远鹤又斟了一杯酒,他看着杯中那轮微微摇曳的明月,还有明月下隐匿在树丛间的一个人影。
“毒蝎姐姐,你来了?”
他抬头望去,果然见那人身形一动,转身像是要离开,他却是不解:“为什么要走?”
毒蝎将自己藏匿得深了些,轻声提醒:“山下有人来了,你小心一点。”
隋远鹤放下杯子,走到茅屋后,循着崎岖小道望去,昏暗之中,果然有个矫捷的身影渐近。
“国师大人!”
那人一见到他,便紧了步子跑上石阶,气喘吁吁地双手将密旨奉上:“皇上有召。”
隋远鹤看了眼那密旨,伸出的手停了下来:“我已辞了国师一职,如今是一介布衣罢了。”
那人催促地将密旨往他跟前递了递:“有妖魔作乱,必得由国师大人出马降服!”
他这才不得不接下那密旨,翻开才刚看清“充州”“失踪”等字,那纸张便在他手里化为了灰烬。
“你不能去。”是毒蝎终于现身,走到他身后来。
送信的暗卫斥道:“大胆!皇命岂敢违背?”
一道金光闪过,那暗卫脖颈上显出直线一样的血痕,下一瞬便直直倒下,滚落石阶。
隋远鹤大惊地回头看她:“你杀了他?”
毒蝎虽不看他,神色已显然有些慌张:“你不能去,你如今不能碰法器,不能念伏妖咒,否则便会反噬自身,我告诉过你的……他逼你去,就是在杀你,我当然要杀他。”
“看他火急火燎,肯定是那妖魔来头不小,危害一方。”
“那又如何?”毒蝎逼问,“你不是皇帝,也不是臣子,全天下百姓都死了又与你何干?更何况你现在根本没有伏妖的本领,除非玉石俱焚,难道我要看你去送死?”
隋远鹤明白她是在保护自己,可是他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既然我知道了这事,便不能坐视不理,否则与我放任妖魔害人有什么两样?”
毒蝎气得没法与他相争,只好死死瞪着那暗卫的尸首,倘若早知道这人的来意,她早该在他上山之前悄无声息地弄死他。
隋远鹤进屋中收拾好师父的遗物法器,正要转身,便感觉背后一麻,听见毒蝎的声音道:“对不起。”那麻痹的感觉通往全身,他连站都站不稳,倒在她怀中。
“我不能让你送死。”
毒蝎见他未阖上的眼中仍有顾虑,只得将他扶至榻上躺下:“充州对吧?我去,你可以放心了?”
隋远鹤握住她的手腕,想说些什么嘴巴却也张不开,他哪里放心她去,她虽是妖,可妖与妖斗法又岂是那么容易?如若因此事而……那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甚至他都想告诉她“算了,我不去,你也别去”,可浑身被她的毒素抽去了力气,不一会儿,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与此同时,皇宫的承天殿中宫人进进出出。
照常理,中秋节该在承天殿中办家宴,往年历朝都是热热闹闹,只是今年新帝登基不久,后宫妃嫔人丁不兴,加上皇后在病中,不能前来,便显得有些冷清。
月轮升上星空,殿中歌舞升平,看似一派欢乐,萧鸿煊却是愁眉不展,坐在底下的崔贵妃与林昭仪对视一眼,林昭仪动作快些,便端起酒杯道:“月圆花好,妾身敬皇上一杯。”
萧鸿煊看了她一眼,为免让她蹦出更多话来,直接仰脖饮了,而后目光转到旁边的崔贵妃身上,想到她还不知道她的父亲已然凶多吉少,虽是父女,崔贵妃终究没行什么干政之事,也算无辜。
崔贵妃正瞪着抢了先机的林昭仪,却见皇上看着自己,忙摆出一副温柔笑容来,林昭仪见状,不免气馁。
“萧鸿煊。”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某位宫婢低低出声,他原本还在纳闷,怎么今晚她比往日安分了,这下回头一看,却见她脸上五官拧成一团:“我肚子疼。”
这还是头一次见,萧鸿煊不禁汗颜,朝随侍的柳莺点头示意,带她进内室“更衣”。
谁知进去一趟没多久,毒蜘蛛又急匆匆跑了出来,脸上神情像是忍着痛又是有些慌:“不对,更不出来!”
倘若不是她这副难得的神情,萧鸿煊会以为她在戏弄自己:“怎么个疼法?中毒了?”
毒蜘蛛低头看了眼平坦的肚子,脸色有些发白:“不是中毒,就是好像有个大铁球一直往下坠……”
这下萧鸿煊想起了被她自己忽略了很久的事,忙命大太监:“快传太医!”
说罢便打横把她抱起来,送到内室去,留下崔贵妃、林昭仪和其他一应妃嫔面面相觑。
林昭仪愤恨地自言自语:“这小宫婢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好好的家宴,她瞎搅和什么!”
崔贵妃却是已经知晓了那宫婢的真实身份,不敢跟她一起诽骂,唯恐惹祸上身——毕竟皇上已经知道她是妖怪,还喜欢得很。
毒蜘蛛被他放在软榻上,确实已经疼得流冷汗,不忘提醒他:“太医来把脉,把出我不是人,看你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