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龛上已经冷清一片,梅夫人走了许久,梅军也不常回来,积了许久的香灰无人清扫,就那样失了温度,少了虔诚。
只是檀香的气味还是很重,这是过去二十年来,梅超闻得最多的味道。
她在茶几的小抽屉里翻了翻,找出高中时用的旧手机,已经放了快两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找出数据线来插上,没一会儿就开机了。
刚用手机登上QQ,姜施的头像就跳动不停。
梅超呼吸略重,点开消息,上面有两条消息,是同样的内容,“你在哪里?”
“家。”
在这个时候,她需要尽全力找到呼呼啦啦的一大群人,无论关系远近。
“我现在还在云海,你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梅超想了想,“你去我学校一趟吧,找个人。”
第二天早上,梅超刚合眼没一会儿,就听见房门被打开,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她猛地做起身,看到是梅夫人,心下松了一口气,转而又在心里笑自己,还以为自己真的没有被吓到,结果这么没用。
梅夫人身上的大衣都没有脱,还有些雪粒,“那天那么晚,为什么要一个人走路回家!!”
保养得再好,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梅超看着发火的梅夫人,头一次认认真真地去理解具体行为背后的心理动机。
“梅超,你爸就你一个孩子,你出事要他怎么办?”梅夫人发泄一通之后,语气后怕又无力。
她忽然伸出手抱了梅夫人,脸感受到外套上的寒意,她声音很轻地说,”你也就我一个孩子。”
方豫半晌没说话,抬手拍拍她的背,“好在没事。”
听到这里,梅超松开手,“妈,后面的事……”
“后面的事情你不要管,我和你爸爸会处理,你还在上学,不要被这件事情影响。”
“妈,秦遥是我男朋友,他是来救我的。”
“他杀了人,还是自己的父亲,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父亲。”
梅超看着母亲,眼前的人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冰冷沉静,“为什么不问问理由?”
“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能这么做,梅超,你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我的失职,从来只知道让你学习,却没有教给你怎么辨别一个男人,你才会跟那种人有牵扯。”
那种人?
“总之这件事你不用再管,由我和你爸爸解决。”
她垂着头,开口,“那你们会帮他吗?”
梅夫人终于怒了,“你是学法律的,你跟我说怎么帮?动用梅家的关系帮他逃脱制裁?你怎么想的?不顾及你爸爸的难处,也罔顾法律的尊严,梅超,你给我好好反省!”
门被狠狠摔上。
年关一天一天地近了,超市天天都挤满了人,货架都快被搬空了,人人都在准备过一个富足而温暖的新年。
那天之后,梅超再没出过门——她被父母送到了梅家老宅,天天被人看着。
大多数时候,饭桌上只有她和梅老爷子,谁也不说话,她拿着筷子,常常是吃半天碗里还剩一大半。
因为这件事情,梅军跑前跑后,梅老爷子自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两爷孙可以好几天不说话,很多时候只有她喊一句爷爷,对方应不应又是另说。
午饭后,梅老爷子慢悠悠地上楼午休,她也钻进自己的房间,拿起那个旧手机查□□消息。
姜施已经从云海回来了,按着梅超说的,他去了派出所,遇到了柳荫和明轩,因为之前秦遥搞智能实验室的事情,明轩和姜施在四季酒店有过一面之缘。
他告诉梅超,秦遥认了罪,他清清楚楚地交代了所有事情,对于警察来说,案子几乎不费力,派出所这边已经向检察院提起了公诉,法院审判应该也会很快了。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她头皮发麻,不可以,秦遥,你不可以。
她直觉秦遥已经不愿意做任何努力了,他好像什么也不要了,包括她。
这是这些天来,她最怕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秦遥能够全身而退,坐牢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最怕的,是秦遥没有任何生存意志,直接松手。
梅超本质上是相信法律的,她一直记得刑法课上老师的一句话,“法律从来都不是为了杀谁,你们仔细瞧瞧,法律是悲天悯人的。”
法律悲天悯人。
秦遥一定要接受惩罚,可是不能绝望。
梅超心跳得厉害,她想,她得出去,得见他。
窗帘被拉开一条缝,院子门口父亲的警卫员站的笔直,没有任何要走的迹象。
她回头,看着床上一人高的玩偶熊,然后快速拿了手机还有一些现金。
夜里霜雪寒意更甚,四周静极了,突然“砰”地一声划破了这宁静。
她扭头出门,快速悄声地下了楼梯,打开大门一看,不出所料,门口的警卫员已经走到自己房间窗户下的那片苗圃去了。
脚步沉重地踩在雪地里,呼吸也渐显艰难。
一路上栽倒好几次,她浑身是雪。
姜施老早就在津城中学的公交站台下等着了,手里拿着件厚外套,怕她急匆匆跑出来没有穿得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