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作何只带我与凤九,崔忠献及徐蓝怎不叫上?”冯双林有些疑惑。
沈泽棠笑了笑:“崔忠献为高丽质子,怕教坏他。徐蓝又太过正直。”说着目光落在冯舜钰脸上,夹含一抹洞察明悉的犀利。
冯舜钰心一跳,哪想他却又极快的收回视线,用手揉着眉间倦色,嗓音很慵懒:“我想歇会儿,到了记得叫醒我。”即微阖起双眸,静静地养神。
过了会儿,舜钰拈起酥油泡螺,想想递冯双林眼前,轻声低语:“最后一块,你不尝尝?是宝庆名铺制的呢,味道极赞。”
冯双林有些忍无可忍,指指去了大半盒的糕点:“冯舜钰你是有多馋?打小就没吃过这些么?”
“是没吃过!”舜钰一撇嘴儿,说的理直气壮:“我来自肃州小吏家,食得简朴。”
更况这般名贵的糕点,沈泽棠不吃,冯双林他也不动,浪费了实在可惜。
冯双林被堵的语塞,转头不想理她,掀起窗帘儿,天空有片朵阴云浮游。
“你能不能小点声。”半晌,他蹙眉回头,颇不耐烦的语气:“老师疲累的很,你勿要吵醒他。”
瞧那饱满的双颊,跟个小松鼠似的,叽叽咕咕个不住。
冯舜钰顿了顿,小嘴儿含住,摒着不蠕,稍顷,沙沙咀嚼声由小渐大,比前时愈发地响,似故意要气死他。
冯双林板起脸来,目光沉沉地看向她,怒其不争。
有风顺着帘缝溜进来,舆内的闷热悄悄打散了,沈泽棠的衣襟被吹地微微拂动,不知何时起,他的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
马车行至粉坊街,赶车的老汉嘴里“得得于于”停下,那胡同阡陌纵横若棋盘,步行而进方可。
沈泽棠走在双冯之间,沈桓则尾随在后。
甜水胡同一条青石板路晒得苍白,两边皆是妓楼娼寮,娼云髻高梳,插满珠翠,描眉抹粉大红嘴唇,艳俗衫子半阖半解,露出白脯儿,扎系两条薄透裤腿,有搬条长凳坐在门前,翘起金莲小脚摆弄,有歪倚在门边,懒得说话,只“扑扑”吐着瓜子壳儿。前前后后人迹寥寥,十分的冷清。
一是未到时辰,二是被下作的优童抢得没生意做。
忽瞧到过来三四人,中间男子身影高大清梧,貌隽逸温善,背手慢慢走着,十分的儒雅。
而两边的锦衣华服少年,乍看以为是优童,恨不得扒他们的皮,再瞧却是认错,妓娼目光可毒辣,是干干净净的儒生哩,都能闻到满身的书香味儿,哪是优童庸俗的脂粉味可拟比。
忙挺起高高的胸脯,把手里绣牡丹的红帕子,忽长忽短的甩着撩拨,拼命的想勾那几人的魂魄沉沦,嘴里娇娇痴痴的叠声唤:“爷们莫走,来奴这里享透风流,十八般武艺,怎样都行,保准你们得趣,再舍不得走哩。”
“小书生勿脸红,姐姐教你们怎么耍乐子,保准以后就是脂粉中行走的莽英雄。”
“……!”
沈泽棠同冯双林面不改色,很是平静的前行,舜钰闻着那帕子飘来的香风及阵阵狐骚味儿,胃里倒海翻江的想呕,忽见个街边丰满的娼妇,似要朝她冲来,唬得一把攥住沈泽棠的胳臂。
第123章 察优童
沈泽棠微愣后笑了,倒任她抓着自个胳臂,低声道:“不用怕,各行各道生存皆有规矩,这里亦如此,买春客挑拣谁就是谁的客,最忌上前哄抢或生拉硬拽,否则在这里无法容身。”
倒懂得颇多呢!舜钰松开手,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泽棠抿抿唇瓣:“听旁人说的,我不来这里。”
舜钰心里有些奇怪,其实他来不来,于自己无关的!
却见得那丰满娼妇从她眼前晃着白脯儿,颠颠颤颤跑过,至街心间,一把拎起个纤细身子后颈裳领,抬起胖肉手兜头一巴掌,骂道:“打死你个粪门里讨生活的,胆子大哩,敢到这里抢客!”
舜钰定睛望着,原来被打的是个十二三龄男童,却学妇人妆束,挽髻簪花,穿石榴红裙,打的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不慎跌落只绣鸳鸯红鞋,被另个凑围上瞧热闹的娼妇踢远,咕溜翻来捣去,掉进臭水沟里,浮游而去。
那男童嘴里犹逞能:“只是打此道过,狐骚怪味的娼妇你慌什么?”
这话瞬间触及众娼妇痛处,沿街两道的皆高喊:“打,打,打!”
气不过又聚来几个,把生意清冷的愤恨一股脑发泄,有照脸扇耳光的,有在他肩背处又拧又掐的,有趁机把他头上锦饰、耳环及腕间绞丝银镯剥溜下来的,更有甚者,空着两手要剥他的裤儿,嘴里喝叫道:“孽根总是无用处,不如割了喂狗。”
冯双林忽得面庞发白,无了血色。
沈泽棠步履渐快起来,舜钰边走边侧脸悄望,那男童脸上一道泪痕一道血印,终是寡不敌众,哭扯呜啦喊着亲娘救命。
不愿再看,回过头来,已至甜水胡同口,一个老娼坐椅上边喝烧刀,边剔着牙,见着这几人朝樱桃斜街方向去,那是优童销魂之桥处,遂满脸酒气嗤嗤笑喊:“世风日下,爷们丢掉水路,一径走起旱路去哩!”
舜钰前世里皆在秦府及宫内辗转,都是谨言慎行的去处,倒不曾听过什么水路旱路,想问沈泽棠,转而一念,这般粗俗妇人嘴里,定讲得不是好话,问了倒给自个找窘,索性抿紧唇,连奔带跑的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