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个鬼……”那家丁一脚重踹妇人肚腹,直踹的妇人跌坐地上唉哟唤,嘴里更是骂骂咧咧:“还做春秋大梦,你大哥早死哩,等你做鬼了再来接你。”
“住手。”舜钰厉声喝止,也不望那妇人,只目不斜视往前走,倒是沈桓看不过眼,一拍家丁肩膀:“欺负个疯傻女人,你有种啊你。”
那家丁忙陪笑道:“官爷不知,这是田姨娘,当年为跟着我家爷,和自个娘家都决裂了,幸得决裂,田府满门抄斩时,她有我家爷护着,侥幸得了条命,后不知咋地,就整日里嚷着要回田家去,这都六年了,愈疯愈厉害,也就我家爷和夫人心善,要搁旁人,谁管她死活哩。”
舜钰面无表情不发一言,见前处宅院题匾“青韵馆”,想着昨沈二爷说的,便知是到赵青青的住处了。
两个婆子立在门前,听着家丁吩咐解了闩,一众走入院落,除了数株梅树,还有一方养着红鲤鱼的小池,一座太湖白石垒的精巧假山,沈桓凑近舜钰耳边嘀咕:“昨晚黑咕隆冬的,就是这玩意,差点吓去我半条命。”
若是往常一准被他逗乐,此时的舜钰,心底却如坠大石般沉重,她让沈桓及衙役在廊上等候,自己则一掀帘子进得屋内。
紫檀桌、古琴、名人字画、满炉的安息香灰。
莲花几、茶壶、鹧鸪斑盏,凉透的浮霜白茶。
沈二爷诚不我欺,述得分毫不差,差的……是床上一具盖大红被子、死去的女子。
此时锦帐被鎏金铜钩勾起,大红被子叠得分外整齐,垫褥亦铺得不见一丝褶皱,显见多日不曾有人碰过。
床栏雕花的洞隙,用手轻抹,指尖已沾染微尘。
舜钰环顾四周,缓步走至窗前,透过窗棂,能看到沈桓从水池里捉了只乌龟,故意翻过白肚皮来戏耍,引得衙役都在笑。
她无趣的辄身欲走,忽得脚尖踢到什么,垂颈看亮闪闪的,蹲下身小心的捡起,脸色瞬间大变。
是枚银针,闺阁小姐平日织补刺绣,粗心着落了针在地并不稀奇。
可这却不是枚普通的银针,针尖碧莹莹的淬着毒汁,针尾镶着米粒大的红点,细看雕得是朵小梅花。
蜀地唐门的梅花针,三步必死,决不拖至四步。
更令舜钰大骇的是,这针她是见过的,在京城盛昌馆那晚,她与田荣秦兴在吃酒,进来两个卖唱娘子,其中一人朝她射来数枚银针,幸得田荣身手敏捷,替她化解一劫,否则小命只怕休矣。
舜钰咬着唇,用帕子将银针小心翼翼包起。
她有种直觉,此案已不光是借尸还魂这般的离奇,沈二爷与她、霍小玉、“乐善庄”或还有什么人,都紧紧被纠缠其中,前程难预料的凶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沈桓见舜钰出得房来,忙迎上欲待要问,却见她边走边摇头,立时会意,忍不住低声嘀咕:“邪门了!借尸还魂还没完,又跑出个女鬼来吓人,你说这是不是活见鬼……”
没有人回应,侧头一看,大惊,与他并肩而行的小桃子,怎也不见了?
第314章 意外现
沈桓絮絮叨叨,瞟眼舜钰不在身侧,急回头,见她竟立在一处宅院门前,怔怔地不动。
辄回去随她目光望,嘿嘿笑了:“不就是一架屏风么?小桃子少见多怪。”
转念想她乃寒门小吏出身,眼界浅倒也怪不得,戏谑又说:“沈府里有好几架,三扇、五扇、九扇或十二扇,你若是欢喜,开口问沈二爷讨就是。”
却见舜钰似没听他说话,只径自朝那院里去,他摸摸鼻子,挥手让衙差一行跟上。
待得走至屏风跟前,沈桓脸色变了变:“镂金八宝大屏,此架竟是被赵庄主得了?”
“你这话是何意?”舜钰肩膀暗抖,眼波潋滟的移看他。
沈桓凑她耳边低道:“六年前刑部尚书周忱,曾私邀官员至他府里赴筵,我随沈二爷一道前往。席间周忱拿出数个市面罕见的物件,供众人赏玩,这镂金八宝大屏就是其中一件。”
“那沈大人得了什么?”舜钰面无表情的问。
沈桓摇头:“沈二爷因有公务在身,露个脸儿后就匆匆离去,不曾得什么。”
舜钰不由冷笑,心沉入茫茫谷底,想起大哥的《寿阳曲》,再观这大屏,赵守善果然与田家案有牵扯,而沈二爷呢,若不是一丘之貉,怎会被邀去赴筵……枉她还一直替他推托。
“周忱邀的还有哪些官员?”她抿紧唇追问,恰此当儿,正房帘子一掀,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妇人从里头出来,或许不曾想会有衙差在,彼此都吃了一惊,稍顿才急忙上前来见礼,此妇人正是赵守善的妻蒋夫人。
但听蒋夫人问:“不知各位官爷来此是因何事?”
舜钰平静道:“吾等奉沈大人及杨大人之命,前去赵姑娘生前住的宅院搜检,旨在彻查昨晚骁匪入庄一案,巧着路过此院,瞧到这镂金八宝大屏很是精美,所以过来一饱眼福,却不知为何,竟将此贵重物,曝于光天化日之下?”
蒋夫人红着眼眶,勉力回话:“不过是祖传下来的老物件,并不见得珍贵,恰前些时因逢着屋瓦漏雨,淋了个半湿,今日阳好,特抬出来晾晒。”
舜钰莞尔:“蒋夫人大抵欺我年幼无知罢,不妨说于你听,民间流传的八宝大屏,谓为俗八宝,多绘绣的是石磐,如意、银锭,海螺、宝珠,珊瑚,犀角,琥珀,取幸福吉祥、富贵如愿之意,而此架却截然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