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面无血色,声音极弱的问吉祥:“是孩子没了吧?”话音未落,泪水已夺眶而出。
这时汪氏已经拐脚进入屋内,她虽被辛融抓住,仍是伤了脚踝。
汪氏顺床沿坐下,柔声安慰禾道:“二娘子,您还年轻,养好了身子,将来还怕没孩子?”言毕,轻轻拿帕子拭去禾眼角的泪水。
厅堂里,高夫人听人来回说禾醒了,便转头对柳氏道:“你过去瞧瞧,只说这大年节的,迎来送往拜年投名刺的人多,我不得闲。”
柳氏应声刚跨出厅门,便听佟氏道:“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本配不上咱家的门楣,即使硬贴上来,一样坐不稳正室。这不,大年节的就弄的晦气。”高夫人厉色瞧她,佟氏便不再出声。
柳氏出得北院,见四下无人,便对贴身婢女翠红道:“夫人面上不露什么,心里估计对二娘子已生了厌心。毕竟这大年节的摊上这么个事儿,晦气!”
翠红轻声答道:“二娘子也是薄命人,这才嫁进门过了几天好日子啊。”柳氏摇了摇头,径直往后院来。
天上微微飘起了雪花,柳氏紧了紧氅衣领,加快了步子。
禾见柳氏入内,欲起身相迎,柳氏赶忙制止。看着禾毫无血色的嘴唇,问汪氏道:“你们二娘子可曾进些补气血的汤水?”
汪氏含泪答道:“二娘子连口水都不曾喝下。”
柳氏转头缓缓对禾道:“孩子,我亦是为娘的人,怎能不知晓你的痛?你还年轻,日后定能再生养,此刻养好身体最紧要,切莫作践自己。”
边说边接过汪氏递来的汤水,又道:“你不为旁人,也要为亲家夫人啊,她若知晓,又会是何等样伤心呢?”
禾听到“母亲”二字,顿时泪如泉涌,无法自抑。
柳氏将碗放于一旁,拿自己的锦帕为禾拭面,道:“你要好好将养身子,才能令亲家夫人放心不是?”
言毕,复又端起碗来,待禾止住泪水,便一勺勺的喂禾。禾徐徐咽下,心内百感交集。
上元节这一天,皇帝要祭祀泰一神。高墉与高益也早早去佛寺祭拜神灵,并遥拜皇帝。
年下里,高夫人时不时会打发人送来一些补品,自己却从未到过后院。
高慧亦不曾来过,只借口说正月里要跟着老爷谒见自平城返乡过节的诸公。
吕氏被高璃拖着来了一次,却只坐了片刻便离开。
倒是柳氏,隔三差五便会和高玲一道送些药膳过来。
高融也常常会尾随她们而来,却只站在院子里,从不入内。
高融心里总觉得有愧于禾,他总自责为何没能抓住禾,那样她就不会自台阶上摔下,更不会滑胎。这短短半月里,禾已看尽高府冷暖。
第四回 初相逢
屋外的迎春花渐渐开了。阳光好的日子,汪氏会许禾披上厚厚的氅衣到院子里小坐,晒晒暖阳。到底年轻,禾已觉身体恢复如常了,汪氏却不依,说是不出百日,不能大动。
待到足月这日,禾又照例晨起去向高夫人问安。高夫人只随口问了几句有的没的话,却不再似从前般亲近。
待禾回到后院,高夫人便打发了人来知会禾,让禾好好休养,日后可不必每日去北院问安。
高璃与高玲仍时常来陪禾讲话,高融有时亦会与她们结伴同来,他与禾也逐渐熟络起来,可高融依然不踏足禾的屋内。
偶尔几个年轻人会在院子里一起作画抚琴,或看高融练剑习武。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禾的身体亦一日日康健起来。
窗外的柳梢长了嫩芽,院子里开始听到鸟雀的啼鸣声。汪氏已经张罗着收拾冬日里的衣被,禾的生活仿佛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继续着。
这日天气晴好,禾歪在院中的躺椅上,春日的暖阳轻盈而温暖的洒在她那宛若凝脂般的肌肤上。
汪氏抬眼看到,叹了口气,心下道:“可惜了这般倾国倾城的人儿。”遂拿了锦衾蹑手蹑脚替禾搭上。
禾睁眼见是汪氏,微笑道:“汪嫂,刚才我梦见漫山的迎春花了。”
汪氏曾听吉祥提过禾最爱看迎春花,看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之人,心中不免一酸,问到:“二娘子是想去看花吗?”
见禾未出声,汪氏接着道:“再过两日是十五,听说夫人要带着女眷去白马寺祈福。您跟吉祥悄悄打后门出去,应当无妨。”
禾听闻可以出门,“嚯”得从椅子上起身,抱住汪氏撒娇道:“我的好汪嫂,就知你最疼我!”
十五这天,天刚微亮,便已听到前院人声吵杂。
禾亦早早起身洗漱完毕,换上日常的襦裙,只待前院车马声走远,便带着吉祥迫不及待出了后门。
汪氏站在后巷,目送二人走远。
嫁入高府半年,禾一步未曾离开过高府。今日出来,仿佛经历三生三世。
禾不敢回家看望母亲,她恐母亲为自己担忧;亦不敢去往市集,毕竟是高府女眷,未经公婆夫君应允私自出门,那是大忌。
禾拉着吉祥,问到:“还记得建春门外的那个小山坡吗?儿时我俩常去那里采山果。”
吉祥兴奋道:“嗯嗯,那里景色好,人又少。”
言罢,二人去寻了一辆牛车便出得城去。
初春的清晨,寒意未尽。可当主仆二人爬上小山坡时,皆已香汗淋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