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薇不以为意地说:“护士更衣间‘拿’的。本来以为首都的医院好歹会规范点,还不是和我们一样?里头乱七八糟的,门都不关,柜子也没锁,狗窝。”
公立医院的构造大同小异,她是护士出身,轻车熟路,想找到更衣间不是难事,但总归是冒了点险。
陆晚刚打算说谢谢,葛薇习熟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
“你别把我想得多好,我也是怕你出了岔子、平白招麻烦。待会儿也别指望我配合,或者拉着人往坑里跳。你进了病房我就会离开,咱们装不认识。懂吗?”
陆晚苦笑着说懂。
葛薇又道:“吴峥还是有些头脑,那天见你,他没把放了祁元善骗汇洗钱侵占公司资产证据的U盘带身上,而是将东西存在了一家外资银行的保险柜里,没密码拿不出来。祁元善倒是查到了是哪家银行,可是一直没找到正确密码,只能等着人醒来,天天干着急。”
现如今陆晚走这一趟,就是来碰运气,看能不能从蛛丝马迹中寻到密码。吴峥对她与别人不同,说不定真留了什么线索。
葛薇把事情交代完,径直往楼梯间外走,只丢下句:
“走廊尽头有个杂物间,没人用。你去那儿换衣服,赶紧来病房。”
葛薇跟着祁元善来过几次吴峥这边。祁元善手下的人认脸,心里有数,见到她也只是捧着笑脸问:“葛小姐,您这是?”
“办事路过,顺便看看人死了没有。”
葛薇进病房绕了两圈。
吴峥的父亲吴志明在儿子出事后突发脑溢血,也瘫痪了,无法开口讲话和自理,他母亲性格本就懦弱,家事突变,又被祁元善一吓,只老老实实地两头跑,照顾丈夫和儿子,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亲属都不在,单人间病房里空旷安静。床上清瘦的男人闭着眼,一动不动,病号服穿在身上就像盖着副骷髅架子,他许久没见阳光的皮肤白得像纸一样,头发理得极短,下巴上有些胡茬,指甲却修得整齐。
葛薇第一次见吴峥是在帝都火车西站。当时,他在祁陆阳的授意下领着司机来接陆晚,文质彬彬的,见人笑得客气,说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的,让人心生好感。后来,葛薇跟了祁元善,吴峥也升了职,再见面这人却不怎么笑了,回回都是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而如今……
造孽。
葛薇心里只有这一个词。
祁元善造下这么多孽,她不知道自己杯水车薪的“还债积德”能顶多少用,或者说顶不顶用。葛薇只能自欺欺人地安抚自己:没事的,孩子会没事的,等祁元善锒铛入狱付出代价,所有的罪孽就会一起消除。
没过一会儿,一身白色护士冬服的陆晚出现在病房门口。
她不知从哪里顺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瓶不相干的药、棉签、胶带等东西,内行一看就知道是随便拿的,糊弄外行却是够了。
只是,女人的手因为紧张一直在发抖,以至于托盘上的药剂瓶跟着撞得叮当响。
几个守门的谨慎地围了过来:“过来做什么?我们这边没人叫护士。”
男人们牛高马大的,各个面目阴骘、眼神毒辣,陆晚吓得几乎差点魂飞魄散,她不是女特工,第一次做这种事没当场晕倒已属难得。强自镇定下来,陆晚垂头盯着托盘,不敢看人:
“没、没叫护士?可是呼叫器明明响了的啊……”
“叫个屁!这破机器,真出了问题按不响,不按又自己响个不停,早他妈该修修了!”为首的寸头男人没好气地说了几句,旋即做了个手势,“回去回去,这边没你的事儿。”
事情才刚开了个头,陆晚怎么可能会回去?她额上冒了一圈冷汗,没忍住抬头看了眼病床旁的葛薇,刚对上眼神,又想起对方说的要装不认识,赶紧撤下。
怎么办,怎么办?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陆晚也想帮帮祁陆阳、把祁元善给结果掉。更别提,这个人还害了吴峥。
可是,她现在该怎么做?
病房内外,皆是落针可闻。
孤立无援的陆晚正思索着对策,寸头心一急,又开始嚷嚷了,他拉住她的胳膊:“听不懂人话?我他妈让你——”
“是我不小心按到了,多大点事儿。”葛薇的眉毛跋扈地一挑,朝陆晚歪歪头,十分不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喏,护、士、小、姐。”
从动作到表情再到语气,葛薇此刻的状态都是陆晚曾熟悉的那副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死对头模样。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调调,莫名地,陆晚安下了心。
葛薇说完站到陆晚跟前,倨傲地吩咐:“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吧。那男的脸有点红,别是发烧了。他要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整个科室可都得到我家那位跟前赔罪。”
这话,同时也是在敲打守门的那帮人。
那寸头跟着就愣了一愣,显然开始思考要是吴峥真的发烧,自己耽误了病情,祁元善会怎么处置。
抓住机会,陆晚立即甩开寸头还搁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弯腰往里钻。
进门和葛薇擦肩而过时,她还故意撞了撞对方,做出一副对葛薇刚才的态度颇有意见的样子。
葛薇心领神会地摆起架势,气冲冲地对着陆晚的背影开骂,说她撞疼自己了,要去投诉,让她丢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