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和徐家是邻居,是时光都拆不散的邻居。
原来两家都住在S市北边的老街上,邻着有名的狗肉铺,有繁体牌匾的钟表店和卤香味的烤鸭店。两家住的门面房,还用着零几年很流行的卷折门,门口街边有徐妈妈和程妈妈种的茉莉和小百合。
徐爸爸和程爸爸后来下海经商,在S市郊区合作开了一个小工厂,生产机器设备。
生意做得好起来了,两家就搬到了S市内,住了楼道房,正好对门。茉莉和小百合被搬到了阳台上,徐远远拎着裙子浇花,马尾辫上别着hello Kitty的发卡,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像蝴蝶一样。
透过阳台的窗户能看见小孩子在玩跳皮筋和躲猫猫,程乔站在树荫下和老大爷下棋,帅气的外表初见轮廓,惹得路过卖菜的阿姨都要多看两眼。
徐远远已经过了在楼下沙堆里玩芭比娃娃的年纪了,那时候正时兴着QQ农场和赛尔号。徐远远将农场牧场经营的有声有色,一边看长着翅膀的马满屏幕的乱跑,一边点着鼠标打苍蝇和扫便便。
阳光在书桌上投下亮亮的光影子,徐远远趴在书桌上写一课一练和基础训练。抽屉里放着路上捡来的鹅卵石,徐远远写一会作业要拉开看一下。徐妈妈被老师后来喊到学校,你们家徐远远聪明,讲啥都会,作文还写的好,就是上课爱走神,桌子里还藏着鹅卵石。
此后徐远远都被安排去和程乔一起写作业。班主任说程乔没准以后是科学家,看阿拉伯数字像看满天灯火。
程乔知道怎么让徐远远好好写作业,一课一练的边上摆一个装糖的星星罐子,写完一页可以吃一颗,糖纸可以用来叠千纸鹤。后来作业多了,程乔将规定改成写完一门作业吃一颗糖,因为吃糖太多对牙齿不好。
老街上的老房子没卖,逢年过节两家人要回去住一下,卷折门容易积攒灰尘,被换成了带玻璃窗的铝合金门。
程乔和徐远远趴在钟表店的柜子上看手表,满柜子的时间停顿着,一块块镜片反射慢慢下移的阳光。
细算起来,高三之后两家人都不曾再回老家,孩子们要面对高考,时间很紧张。然后就是填志愿,出去旅游去大学报到。
程乔高考成绩全市四千,徐远远全市七千。主要差距就是,程乔填了名校S大最好的计算机专业,徐远远填了S大的新闻系。理工科大学的新闻系,想起来就想落泪。
徐远远添志愿的时候徐妈妈边上抹眼泪,远远你不要去华中那边的师范大学好不好,咱们那边无亲无故的不放心。沿海挺好的,你不要走远。
于是徐远远心软了,就填了S大,赶着尾巴读了新闻系。徐爸爸在边上挺着胖肚子笑,出来考个公务员,多好。徐远远默默咬牙,安静的似乎能听见满抽屉鹅卵石碰撞的声音。
程乔是计算机学院的大神,徐远远内心邪恶地盼着他秃头。然而程乔没有,短发旺盛又帅气,衬托着英俊的脸庞,一双桃花眼含笑,剑眉粗直,鼻梁高挺,标配的白衬衫和球裤,接近完美。
方大头有一句名言反映了众多女生看见程乔的情状:我觉得我不是花痴,但是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同时,方大头坦然,徐远远你只要不开口说话,就是女神。
所以,方大头那厮能懂什么!
校门外的早餐店,徐远远对着程乔那双桃花眼用力咬油条。程乔眼含笑意地递过去豆浆,神色间温柔,“别急,都是你的。”
“你没事来上我们的课干嘛?”徐远远嘴里塞满了油条,含糊不清。
程乔笑意更浓了,“成天对着代码,偶尔感受一下人文气息。”
徐远远杏眼瞪得很大,用力喝了口豆浆,“你刚回来不是要补大二的课吗,还有时间选修我们的课”
“没事,有些学分可以抵换。更何况,专业课又不难。”
程乔说得轻飘飘,徐远远一口豆浆忍住没呛。因为程乔的原因,自己认识几个计算机学院的同学,估计他们听到程乔这句话会冲过来用恶狠狠的眼神在想象中把他揍成残废。
程乔的装逼就像他报复人一样,轻描淡写润物细无声。
徐远远嘴边沾了豆浆,程乔抬手想帮她弄掉,被避开。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程乔脸色一顿,握成拳放下。
大一暑假那个生日,两人后来都没刻意提起。徐远远用黑笔在衬衫袖口重重地画了猪头送给程乔,那束玫瑰被不知名的人扔进垃圾堆。
徐远远想清楚了以后程乔终归会是别人的程乔,自己再同他亲近就有道德压力。像十九岁那天朦胧灯光下强烈的心跳,再不远着,就会沉迷。
这时候能感受到程乔一瞬间低下来的气压,脸上笑意收的干净,吃完早饭去教学楼的路上都没什么言语。
徐远远觉得程乔可能在生气,但是她想不通为什么生气,早饭都是自己付的钱。自己本来就客气一下的,结果程乔就站在边上冷冷地看着,眼光里像含着刀子,看得自己扫码的手都有些颤抖。
徐远远觉得自己没道理心虚,将腰杆挺直了些,故作轻松地张望路上风景。
然后就听见程乔压低的声音:远远,你总是这样。
徐远远不明白自己总是怎样了,刚想张口问他,就看见他绕进了边上的小道往一教去。徐远远的课在二教,预备的铃声响起,来不及追上去问他,低头绕过桃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