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听张婆婆提起,潋月阁又新进了一批侍者,说是以选灵奴。
我听不真切,更无法知道他们说的灵奴是个什么身份,大概意思是灵巧的奴隶吧,也根本无暇去猜,我离主阁远了,对这些事,渐渐失去了兴趣,像是待在深山野林养老。
我难过的是,从离开藏书阁的那一日起,陆先生再也没有找过我。反而是青凤,我能隔三差五地见到几次,来了也无非就是找张婆婆,替少主安排食膳。
来得次数多了,我也就记住了个大概,少主以素食为主,偏爱嫩笋,张婆婆绞尽脑汁,想出了许多新鲜花样,有时是嫩笋煲溪鱼,有时是鸡味鲜笋条,色泽百里挑一的好看,看得我馋得不行。
我也曾听张婆婆的嘴里听到他对少主的夸赞,皆是真心实意。我在火房待了这么些时日,她把大家都骂了个遍,言语粗俗不堪,可偏偏在给少主做饭时,满面春风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张婆婆知道我馋,幸而我也算乖,故此每次在给少主备餐时,也会偷偷给我留一些,又生怕被别人看到,让我端了小碗往柴堆里一钻,吃得喷香愉快。
渐渐地我也喜欢上了春笋的味道,脆爽香,大致如此吧。
我好奇的是,如此时节的食材,可潋月阁一年到头都不曾断影。
其实这并不算稀罕事,而偏偏顾曲总说,无论如何,都应该遵循二十四节气,食材也是。
他怂恿我,让我给他买各种吃食,潋月阁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就让我上桑瑶城的长街上买,按规矩侍者是不可擅自外出的,但是每每见到我是和顾曲一起出的门,也无人过问,更不会被罚。
我有时候一度认为,他才是潋月阁的阁主,譬如走起暗道来,简直轻车熟路,脸也不会红一下。
“扇子,去帮我买几个包子,就那儿!”他指了指城门旁的一小摊,一脸饥饿的模样。
后来我渐渐习惯了这种跑腿的活,顾曲见我勤快,便毫不吝啬地教我这防身武功,武艺这些我极难开窍,明明英俊潇洒的几招,我却成了搔首弄姿的模样,差点没把他的腰给笑断。
可能后来,他实在是受不了我呆头鹅的样子,索性也懒得教,不过他看着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如若他懂女红之类的,想必也愿意教,只可惜他不会。
他极其懒怠,又贪吃,我跟着他,偏偏也没学个好模样,嘴皮子渐渐顽劣起来,好在无人管,我也乐得自在。
又是一年冬至,顾曲狼吞虎咽吃完最后一个汤圆,突发奇想跟我说:“扇子,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4章 清霜第四
我心里明白的很,顾曲带我去的地方要么好吃,要么好玩,要么好吃又好玩。
可是这一次,偏偏都不是。
他带着我从潋月阁的前院子绕到重华轩的后头,我趴在墙头上,仔细往里看,院内静悄悄,空无一人。
内有一棵硕大的银杏树,枯叶离枝,满地金黄色,院墙很矮,我壮起胆子,闭了眼,从墙头一跃而下,幸好落地安稳,就是脚有些抽筋。
而顾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崴了脚,飞身下来的时候,痛得面目狰狞,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我看他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差点大声笑出来,顾曲忙上前捂住了我的嘴巴,示意我不要发出声。
我心中纳闷,重华轩也在潋月阁之内,有路不走,偏偏要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一点都不合情理。
顾曲在跌坐在地上,缓了少片刻,站起身时,面目还是扭曲了一下,我想他心中肯定后悔地要死,明明会飞檐走壁,却要找乐子,寻刺/激,毫无征兆地吃了土。
“扇子,快!”他在银杏树下眉开眼笑的样子,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可当他把一枚银杏果递到我眼前时,我也不由惊叹了一声:“好大的银杏果!”
“嘘……”他又慌忙让我别出声。
我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他,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于是我们两个人在树下捡得乐此不疲,我时不时抬起来望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发现。
我抬头的一瞬间,看见重华轩墙外的一座孤塔,全身打了个激灵,这地方我似曾相识。
记得那一年,雪下得很大,我穿着大红色的衣袍走在长街尽处,脚底下炭渣沙沙作响,我同祖母一同进的城,城内除了叫卖吃食的,再空无一人,而当我买完那老翁蒸笼上的最后一个馒头,长街只剩我和祖母。
那一次,她带我上舅舅家走亲戚,我因这贪玩性子,她老人家年迈,腿脚不灵活,我在前面跑得飞快,她在后头跟得费力,索性也由着我去了。
那个时候,重华轩的后门是敞开着的,我误打误撞进了这个院子。
银杏树下,我见过一少年郎,他面容清秀,眉目如画,满头银发,身着蔚蓝色的大袖水衫,肩上站了只青雀鸟,锦缎云纹靴下踏的是一地金黄……
时隔七年,我又来到了这里。
顾曲见我发愣,推了我一把道:“扇子,快捡!”
我看着他怀里已经装满了果子,颗粒饱满,色泽鲜艳,惹人喜爱忍不住问道:“你捡那么多做甚?”
顾曲缓缓道:“做汤圆。”
我点了点头,也跟着继续捡。而等我再抬头时,才觉不妙,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凤已经立在我跟前,我不敢起身,拽了拽浑然不知情的顾曲,小声道:“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