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小心地用余光看了看周围,见没什么人在听,才继续道:“前两天被我见着一次,当时霍二郎就跟在丽妃身边,丽妃出言刻薄,李昭仪有些委屈,反驳了两句,霍二郎就骂了她。”
“骂她?”颜雪柔大吃一惊,“他一个国公之子,连世子都不是,敢骂宫妃?”
“那有什么不敢,”唐颐不以为然,“他不是连你都凶过?”
想到这个,唐颐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他放缓语气,小心翼翼地看着颜雪柔,用近乎安抚的口吻道:“你别在意他,他对谁都那样的,你平时不去惹他也别理他就是……京城像他那样的人毕竟很少……”
颜雪柔纳闷地挑挑眉,然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是怕先前“留在京城很好”的言论被打破。她失笑道:“我不在意,他爱骂谁骂谁,干我什么事?”
唐颐看着像是放心了些。
“那后来呢?”颜雪柔接着问,“李昭仪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她跑去向圣人哭诉,可丽妃带着霍二郎欺负她时,提前将她身边的宫婢都支开了,在场的都是丽妃的人,没人给李昭仪作证,反而都说李昭仪诬陷丽妃。”
颜雪柔无语。
李雨婵就这样把自己推进了富贵堆砌的囚笼,还是无数人虎视眈眈嫉恨的那种。
颜雪柔看着身边的少年,不禁想到,他从小就在这样的囚笼中长大,被众人注视着,或羡慕,或嫉妒,或畏惧,或不屑。
唐颐见颜雪柔偷瞟自己,脸不受控制地变红了,他抿了抿唇,想要低头看看水中的自己倒影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和平日里一样好看,可又觉得这个举动太傻,会被嫌弃。
颜雪柔心软了,想到自己有事瞒着他,多少有些对不起,于是决定关心他一下。
她轻声问:“你自幼长在宫中,会不会偶尔也向往宫外?”
唐颐不解:“向往宫外就出宫啊,圣人又不拘着我,那么多随从侍卫跟着,我就算日日出宫都没关系。”
颜雪柔沉默了。
“京城的每条街我都走过,每个角落都有我策马奔驰的足迹!”唐颐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十分耀眼。
“……”
她不该跟一个得宠到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子说这些,在京城的街道上策马奔驰,若无特殊缘由,是大罪。
唐颐依旧笑着,颜雪柔从前见他,他都是冷着张脸,目中无人的样子。可如今见他笑,又觉得他这笑与京中很多人透着虚伪的笑容不同,是全然出自真心的。虽然他在皇宫这个金丝笼中长大,可他与其他皇子不一样,无人施压,备受宠爱,所以才能这么潇洒。
即便是跋扈些,可如今看来,这焉知不是一种难得的福气?再说了,之前阿耶暗示过她唐颐不是恶人,既然他的高傲跋扈不会害人,那便也没什么不好。
她低下头,细细思量,唐颐是先帝的幼子,比圣人的儿子都小,恐怕就是这个原因,才使他难得地在权势之争中幸存了下来,从小到大都享有泼天富贵,恐怕古往今来没几个人能投胎投得这么好的。圣人既有心保全他,自然不会让他再卷入争斗中、被迫做出手足相残之事,白费了自己对他多年的关爱。
而她,之所以被压上唐颐这副担子,也是因为她厚着脸皮去求了圣人,有胆子求圣人不要赐婚的女子,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自然也做得出替人挡桃花的事来。
这可真是……时也命也…………
听着唐颐唠叨自己从小到大的“丰功伟绩”,颜雪柔略带茫然地四下张望,见乐阳她们几个在另一艘画舫上,那画舫远远开在后头,离他们甚远。
霍琪和霍唯没跟她们一起,而是在清河长公主那艘画舫上。
……
这时候整个江面数清河长公主这艘船最热闹,船上多半是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的贵族小娘子。清河长公主则淡然坐在船舱中,并不与她们热闹,只时不时往外头看一眼。船上有哪几家的贵人她一清二楚,她很不喜欢霍家人,但对不经世事的霍琪和霍唯却是没什么敌意的,便只对他们淡而视之。
武盈盈和柳静娴也在同一艘船上,身边众星捧月般跟着几个贵女。柳静娴性子比较安静,不太爱这种追捧,对她们只是轻轻微笑,保持着礼节。武盈盈却极爱热闹和虚荣,很吃她们奉承的那一套。柳静娴将目光从对面唐颐所在的画舫移开,有些飘忽地看向自己身侧,却见着一个认识的人。
“魏小娘子?”
叫魏姝的少女正呆呆盯着对面的画舫,满脸落寞,不知在想什么,听到柳静娴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才忙忙请安。
柳静娴有些惊讶,魏姝并不是什么贵女,家中唯有兄长在朝中任六品官,这样的身份怎么也受邀了?
不过转念一想,清河长公主是个胸怀开阔的人,此次她操办宴会,曲江池的人比往年多了不少,便也了然了。她见魏姝屈身行礼,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伸手虚扶了一下,又看了眼对面,仿佛没看见唐颐和颜雪柔一般,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目光,温声道:“你兄长在那边?”
魏姝的眼睫轻轻一跳,低声应了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