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来把她扯开时,她像发了疯,不肯让他碰床上的男人。江承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和前几个晚上睡着了没有差别。
“你别动他!”梁晚用嘶哑的嗓子喊道。
“他只是睡着了,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我和他说过,不让别人瞧他的!”
“我也答应过他,不再让别人欺负他……”
“我不能,不能再骗他……”
阿福无奈地站在一旁,等她声嘶力竭地吼完,哭着瘫在地上,才犹豫着比划:“夫人……你让少爷……好好走吧……”
阿福看她的眼神,怜悯得像看个疯子。
梁晚忽然意识到,她不能疯。
她怎么能疯?
她的承儿,自小无依无靠,而今她是他的依靠,她得带他回家去……
她缓缓借着床边儿站起来,然而方要张口,眼前一片昏黑流转,失去意识前,她还在想,她倒下去了,她的承儿,该怎么办呢?
☆、十三
梁晚睁开眼,下意识去摸身旁。
凉的,没有热气儿,冷冰冰没人躺过。
她心一时沉下去,什么也顾不得,撑着酸软的腿脚就爬起来要下床,险些跌到地上去。
房外的丫鬟听见声响,进了门瞧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被障住似的往外走,惊得连忙上前扶住她,急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梁晚被绊得一个趔趄,慢慢转过头去,她紧紧抓着丫鬟搀她的胳膊,眼珠一动不动,颤抖着唇瓣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江…承……呢?”
丫鬟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又惊又怕,说不出话来,待看见梁晚又要推开她往外走,才惊惶失措道:“少爷…少爷还没回府呢……”
又见夫人眼眶通红恨不能滴出血来,忙补道:“信里说,今日就回……就回了,夫人且再耐心等一等。”
少爷与少夫人向来不和,她不知少夫人今日醒来怎会如此失常,却不敢多言,只得顺着梁晚的话答。
梁晚皱了皱眉头,待听着江承的消息,才肯缓下气儿来打量四周,却见屋内摆设熟悉竟是她从前在京都江府里头的卧房。再去看搀扶她的丫鬟小蝉,才想起来这丫头分明早半年前就到了年纪打发出府了。
如今……
如今竟是……
她瞳仁儿骤然一缩,攥着丫鬟的手又用了两分力,“小蝉,你同我说,如今是什么年号?”
小蝉被她捏得生疼,忍着痛呲牙咧嘴道:“回少夫人,年号是庆历啊……”
“庆历几年?”
“庆历二年啊……”
小蝉几乎要哭出来,她家夫人,手劲儿忒大,骨头都要被她捏碎了。不怪夫妻二人不和,哪个男人行房事时被捏成这样都要软下去。
哪料她还没哭,手劲儿大的少夫人先哭了起来。
“夫,夫人,您怎么了?”
夫人不说话,抱着她哭。
这是什么路数?你不能因为把你夫君抱跑了就来作践我这个小丫鬟啊,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我马上到年纪就要出府嫁人了,家里娘给我说了门好亲事,村头卖肉那家的李二哥,不仅有钱人还长得老实,跟着他能享福呢,夫人你再好看我也不好女色呀,哎呀夫人你快别哭了,鼻涕都蹭到我衣服上了,我就这一身衣裳,明日还要穿着去见李二哥呢。
苍了个天的,她们做下人的,好难。
江承走的那年,是庆历四年春,如今是庆历二年,也就是说,这时候江承还没有去瑜州,小淮也没有中毒,她的承儿更是没有被逼着把救命的解药送出去,一切,都为时未晚。
梁晚幼时闲书异志看了不少,虽不曾信过怪力乱神之说,如今让自己撞着了,倒也不多么惊奇害怕。
她最怕的,不过是不能再见着他罢了。
江承这回出去的时日有些长,却在信里说明今日回府。梁晚早早的梳洗打扮好,把压在妆奁底下他送的那些首饰一齐翻出来,钗环耳饰项圈镯子戴齐一整套。又吩咐底下人去备膳,一道道都叮嘱仔细,鲈鱼米糕梅子酒,还有沏了头遍的湄州翠芽,菜要少放辣,点心要多加糖,房里的荼芜香也要熏好,待他用了饭沐浴后回到卧房就能闻得到。
她一样样记得清楚,哪里敢忘,她的承儿说过,若是忘了,他要生气的。
她舍不得他生气,再也舍不得。
梁晚乖乖坐在桌前等着,从早上等到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终于把人给等了回来。
江承才一进前厅,就见着向来对他退避三舍敬而远之的小姑娘仰着脸对他笑得像朵迎春花。他心尖儿颤了颤,有些疑心自个儿胸前才被戳的窟窿没长好,漏风。
饭桌上梁晚对他极尽殷切,饭盛好汤舀好连鱼肉里的刺都一根根挑出来,夹到他碗里时不忘再叮嘱一句:“小心些,不要卡着。”
江承板了半天的脸终于做不出凶样子,他叹了口气放下碗筷,微皱着眉头按了按额角,沉声道:“你母家兄弟的那几桩生意,并非我有意拦着,实在是他顾事不够周全又太过张扬,挡了别家的道,倘若再放任下去,要闯出祸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