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宸是天子,有心机,有手段,手握神器,执大义为鞭,假以时日,不愁朝堂不宁。
齐行简是臣,纵如今鲜花着锦,却已经是烈火烹油。炙手可热,这算什么好词儿?
高低优劣,已经分明。
换作是从前,她绝不会如此优柔寡断,首鼠两端。甚至心中更偏向于天然劣势的那一方。
许如是忽然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菩提心,我还说寻不见你,正欲……”
许如是闻言抬首,却见青年郎君身量颀长,清清朗朗站在面前。
“呀,是咱们太子殿下。”
她一笑,对郎君拱手作揖,还未作下去,便叫许铄手忙脚乱地扶起了。
“你这是做什么。”许铄嗔怪。
“前头阿兄来看我,我身上有伤不便,如今伤好了,总要庆贺一声吧。”
许铄在许宸登基后不久,便被许宸立为了太子。许如是笑意盈盈,瞥了一眼跟在许铄后头的人,有个小婢似乎是她宫里头的人。
“阿兄刚才说,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许铄面上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叫那小婢采青站出来回话。采青半点仪态也无,扑通一声跪倒下去,吓得甚至带了点哭腔:“阿家辛充仪将陈妈妈请走了,说是要见……什么故人,陈妈妈颜色不对,私底下遣了婢子来,请阿家救一救陈妈妈。”
“故人?”许铄疑惑一问,出口无心,却有人上了心。
电光火石之间,许如是想起宫变那日,那个脸熟的婢女。
登时面色惨白。
……
“这人,你可认识?”丰润修长的食指虚点陈妈妈,辛充仪玩味地笑。
“回充仪话,奴婢识得。”小丫鬟磕磕绊绊地讲着新学的长安话,听得陈妈妈内心颇不平静,“陈妈妈是乱后被卖到府里的,因为识字懂礼,陈妈妈很快得了重用。和她同来的小丫鬟,陈妈妈都非常照顾。
”
辛充仪“嗯?”了声,尾音上扬。
“——啊,是格外照顾六娘。后头,贼寇犯府,六娘死了,陈妈妈嚎啕大哭,渐渐也待如娘愈好了。”
“陈妈妈,”辛充仪凤眼微眯,架出几分威仪气势,“这六娘是谁呀?”
陈妈妈收摄心神,不卑不亢道:“奴婢原不识得,只见她年纪小,故此当年……”
辛充仪冷声打断:“此事早已上达天听,你还敢狡辩?!”
一声威吓,陈妈妈勃然变色。
上达天听!
圣人已经知道了?
见她神色几变,辛充仪心中底气更足,冷笑道:“你如实交代,则本嫔保你家眷无虞,否则……”
“否则?”陈妈妈苦笑,“奴婢听不懂辛充仪说的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充仪要老奴交代什么?”
辛充仪一问,陈妈妈便知,天子若知晓,她绝不会如此装腔作势。当年河间郡王来问时,轻描淡写,也不说什么许诺,只消一一将证据摆出就是。
况且经那事,河间郡王已经暗自抹了许多首尾,那些证据已经到不了辛充仪手里。哪怕有蛛丝马迹如何,不认便是了。
辛充仪先威后利,不过是要诱她口供。她一交代,她和公主都完了!
“大胆贱婢!”
辛充仪勃然大怒,宫人顺应主子的意,径自一巴掌过去,打得陈妈妈口歪嘴斜,脸颊上痛得几乎麻木。
辛充仪冷眼瞧着。那宫人最知折磨人的手段。杖笞、鞭打、针扎都往人最疼的地儿去,一番手段施为下来,陈妈妈即便隐忍,嗓子也叫得哑了。
几度厥过去,又叫人弄醒。辛充仪等了半晌才开口。
“别以为本嫔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血弄脏了她最爱的鹅黄地衣,辛充仪嫌恶地别过眼去:“等寿春公主?她自身难保。圣人与贵妃信任,全权将此事委命于本嫔。”
陈妈妈面色惨白,脸颊肿得老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充仪,太子殿下、寿春公主求见。”宫人低声禀报辛充仪。
辛充仪目光闪烁。
……
“是否那贱婢窃居此位!”
“否则她怎么会与陈姊姊长得并无半分相似,要知道,菩提心当年与陈姊姊一双眼睛最为肖似。”
许铄一来,便听见辛充仪冷笑。他先是怔了怔,待听了几句以后,手攥成拳,脸涨成了猪肝色。
许如是面色沉凝,不置一词。如今看来,辛充仪还没得到陈妈妈的口供。既然如此,借许铄把人救出来就是了。
她跟在许铄后头,进入殿中,瞥了陈妈妈惨象抿着唇行了礼:“见过充仪。”
许铄则直接沉声发难:“辛充仪将菩提心的傅姆带走,严刑逼供,置宫规于何地?”
太子乃一国储君,除却皇帝,皇后,便是贵妃在他面前也不过臣妾。
辛充仪知他不好相与,对许铄不假辞色也不气,赔笑道:“太子殿下不知,此事是贵妃下命,叫妾彻查的。妾也并非残暴之人,只是这老货嘴硬,不用刑撬不开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