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明鉴。您与我母亲自小便感情亲厚,她的字迹,您不会不认得。可这封信——”晏遥话锋一转,“这封信,却是我今日才在东宫里头书写而得。”
她大方承认,是想要提醒李临,平日里能接触到长公主手笔之人何其之多,其中定然不乏那些能够模仿长公主字迹的人。
单凭一封书信就定了李玗的罪,可不就是儿戏吗?
李临眼睛一眯,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叠了,放置一旁,然后说道:“那你那位妹妹的话,又作何解释?”
他说到这里时,面色已是完全缓和了下来。
站在他身侧的福海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这……这事说来,便更是荒唐了。”晏遥的眼睛瞄了一眼身旁的李玗,再看向李临时,眉目间似是藏有难言之隐,沉吟一会儿,她才低头说道:“京中之人皆知,我这妹妹自小便是……倾慕于我夫君。”
她点明晏芸可能这么做的动机,却又不直言什么因爱生妒,而是抬头看一眼李临,将话引到了别处,说道:“想必是父母突然离世,给我这妹妹的打击过大,亦或是她受了什么人的挑唆……”
说到这里时,李临却用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
晏遥心神领会,见好就收。
“如此说来,竟当真是儿戏,当真是滑稽。”李临说着,又提醒道:“只是‘挑唆’一事,无凭无据,太子妃,当慎言。外面风言风语这样多,太子妃是聪明人,应当懂得分辨才是。”
“是。”
晏遥听了,知道自己的话奏效,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直接表露出来。
她又扯了扯李玗的袖子,李玗才一躬身,作揖道:“谢父皇明察秋毫。”
“嗯。”李临知道自己拿这儿子没办法,也就懒得与他计较,免得给自己添堵。
事情原本到这里,便也算是皆大欢喜,可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小黄门像里面张望着,神情看上去很是慌张,福海眉头一皱,向他走了过去。
小黄门见了他便道:“福总管,贵妃娘娘朝这边来了,身边还带着晏二小姐。”
这小黄门名叫卓安,平日里唤福海一声干爹,是个同样机警伶俐的,心知圣上此时不愿见贵妃,这才从大老远的地方急匆匆抄小道跑了过来。
福海原见他这小子在殿门前张望,做事忒没规矩,本想着责骂两句,听了他这话后,面色却是舒缓不少,只嘱咐了他日后行事需更稳当些。
福海得了消息,便立马转身进了殿,将此事告诉给了李临。
李临听了,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面色气得通红,一拂袖,将那叠奏折悉数推落于地上。
福海忙道:“陛下息怒。”
李临的怒意却不减反增,一拍桌子,怒吼道:“她究竟在朕这儿安了多少双眼睛!”
此言一出,殿中内侍皆跪倒一片,皆瑟瑟发抖,屏息凝神。
李玗见他喜,见他怒,却始终是神情漠然,好似是在看着一出戏。
走到这一步,晏遥却是起了好胜之心,她牙关一咬,索性大着胆子开口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贵妃娘娘此时带了芸儿过来面圣,实在是欠了些考虑。就在今晨,娘娘还特意让人来嘱咐儿臣,说是怕那白事冲撞了您的病情,让儿臣素服在家悼念便可。”
她没说“不妥”,只说张氏所为,是欠了考虑。
先前替皇帝想得那般周全,如今觉得胜券在握,便直接将丧礼现场的人给“请”了过来,这不是有欠考虑,又是什么?
往小了说,这是一时情急之所为。
往大了说……
那张氏明知“不吉”而为之,来催的不是太子的性命,却是天子的性命啊!
李临听了,身子向后一倒,整个人都倚靠在了椅背之上,双手握拳,指节轻颤。
“你!”李临的目光看向福海,怒道:“你去给我将她们拦住,若是拦不住,你便也不必回来了!”
倘若说他刚才的不满只是句气话,如今的李临,却是真的动了怒。
她便那么急着,要他给儿子腾位么!
李临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咳嗽不止。
这时的福海却已然匆匆出了殿门,赶去将张贵妃与晏芸拦住。
李玗看着龙椅之上的他,听着那些恼人的咳嗽声,不耐烦地对着仍旧跪在那里的内侍们说道:“你们都聋了吗?还不快去请太医。”
其中一人惊慌地说了声“是”,这才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匆匆向外边去了,脚步一滑还差点儿摔了一跤,却连帽子也没敢扶正,便继续往太医院那边去了。
李临抬眸,身子微微前倾,将目光转向了李玗。
李玗却受不了他那种眼神,抿唇,微微将脸侧了过去,以避开他的目光,可耳畔,却是怎么也避不开的咳嗽声。
李玗皱了眉,终于走上前去,将李临面前那杯已然凉了的茶倒去,又亲自替他斟了杯热的,放回了他的面前,然后一言不发地替他轻拍了背。
晏遥站在地下,无奈地看着这对父子。
明明一碰面就宛若仇敌,却谁也不曾真的想过要逼死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