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遥点了点头,却也知李玗是在避重就轻。
她沉默半晌,试探着问道:“殿下方才说的‘消息’,可是福公公透露出的风声?”
“他?”李玗摇头,“福海又怎会亲自出面?是他让他义子卓安,将消息带给我的。”
说到底,福海那只老狐狸,在形势未定以前,亦是不肯轻易显露出偏颇的。
晏遥敛目。
张贵妃受宠多年,对付李临,自然有她的一套法子。
她此前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后,李临应当对张氏失望厌弃才是,可到头来,不过短短半个月,张氏便俨然又占了上风。
原以为福海既然有意示好,当是个可倚靠的,现在看来,他却也是个隔岸观虎斗的,决计不可能在关键时刻,替李玗说话。
李玗寻了张椅子坐下,把玩着手里头的茶具,突然孩子气般地笑了,“实话同你说,我刚知道这消息时,恨不能直接向父皇请旨,自贬为庶人,索性逍遥快活了去,也好过做那些无谓斗争,让更多人到头来白白牺牲。”
“说到底,我也只是姓了‘李’,又碰巧是个嫡出。天下这样大,能人异士这般多,自然有的是人懂得如何去治国。难不成没了我李玗,便真就天下大乱了?”
“可是我回到这里,看到你,见了你堂兄,心境却又是有所不同了。”李玗说到这里,放下手中茶具,自嘲道:“或许,我还真得腆着脸,再争上一争才是。否则,倒真是,心有不甘。”
晏遥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他的手坚定道:“殿下当知,何为当仁不让才是。”
李玗的心思,她又岂能不明白?
倘若那日,李临未露半分护犊之意,李玗今日便不会有这般心寒之感。
他本就不是轻易交付真心之人,那日,晏遥看得出来,他却的的确确是在担心李临病情的。他视李临为父,李临却终究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儿子来对待。
李玗笑了,“你们既然都这般信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信自己呢?”
这便是了。
晏遥见他已然从悲观情绪中走出,心中便长舒了一口气,她将他的手松开,转而问道:“有件事我倒是一直没弄明白,张贵妃与徐家,到底有何渊源?”
李玗虽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将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徐家往前数三代,是出过宰相的名门,到了孙子这一辈,却是没落了,不过官至六品,做个知县罢了。
徐知县自己没本事,却意外得了个好外孙女,也就是张贵妃。
当年,圣上下江南游历,就是在他府上遇上了张氏。那年张氏刚丧父不久,母亲徐氏带她投奔了娘家,这才有了后头的这段遭遇。
故而张贵妃虽然姓张,却与徐家牵连甚深。
晏遥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就连徐家也是因着张贵妃一人得宠,才被圣上提拔起来的,在朝中并无根基。
而李玗的生母,已经身故的孝敏皇后,却是实实在在的出自高门望族,也就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公孙家。
只是不知为何,李玗同他外祖父的关系却也是玄妙,平日里并无交集,但圣上看起来却又对公孙家颇为忌惮。
“有桩事……”晏遥话已出口,想了想,却又突然改口道:“上回我曾向你提及过的,封地一事,我们或许可以请二皇叔出面。我听闻他虽然深居简出,但每隔一旬便会上山去,与连宗禅师同游。”
她原本想要说的,是孝敏皇后与李旭的一桩往事,但孝敏皇后毕竟是李玗的生母,晏遥担心他知道实情后,会有所顾忌,这才将此事隐去不提。
李玗并未从她的停顿之中发现端倪,只当她仍在担忧成与不成,便爽快道:“我那位二叔早已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倘若此事不能成,不足为怪,倘若成了,那才是你的一大功劳。”
晏遥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如今已是四月二十一,下一次要等李旭上山,那便是九日后了,而到了那时,距离端午,亦不足十日。她究竟能否劝得动李旭,等李旭肯出面之时,一切又是否来得及……
说起来,就连晏遥自己,也并不是那样有把握。
回想起书里的那个“结局”,她的心中甚至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凭她一己之力,便真就能将五皇子带兵入京的结局改写吗?
毕竟上一次的事件发生以后,李临仍旧执意要将高阳作为封地赐给李毓,这又是否在暗示着,无论她做什么,都只是徒劳?
第26章
青松山上,天水潭边。
鹤发老者头戴斗笠,手持垂钓鱼竿,静默无言。
晏遥在他身后站立良久,终是耐不住了性子,上前小半步道:“晏遥见过恭亲王,王爷万安。”
李旭却恍若未闻,面色自若,手中钓竿亦未偏倚半分。
晏遥眉头微蹙,屏着呼吸又上前一小步,这一次,她还未开口,李旭却是先说了话,“姑娘,你将我的鱼儿都给惊跑了。”
潭水澄澈,清可见底,却哪里又有什么鱼可钓?
恭亲王分明是在同她打哑谜罢了。
可晏遥这会儿却没什么闲心同他解禅意,她心一横,索性直接在李旭身旁那块青石头上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