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坎,这一年来黎家步履维艰,我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黎老爷长叹一声,“就不知还能不能撑到太子复出的那一天了。”
黯淡的眼底满是沧桑,一瞬间,他仿佛老了许多岁。
“父亲……”黎君叫了一声,“黎明前往往是最黑暗的,我们就快见到曙光了。”声音沉沉的,他一字一字无比的坚韧,“父亲要坚信,哪怕黎家倾覆了,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重振那一天”
晦暗的眸底闪过一丝晶莹,黎老爷沉重地点点头。
久久,他开口道,“左大人想在乞灵山建一座观音庙,要各商贾鼎力相助……”
“……不过又是找由头募捐,他要多少,我们给就是”黎君狠狠地说道。
有一天,他会让他们加倍地吐出来
“真那么简单就好了……”黎老爷摇摇头,“最可恨地是左大人口口声声要维护商界秩序,绝不乱摊派,直说要用地方税赋来创建这番福祉后世的丰功伟业”
“……地方税赋?”黎君皱皱眉,“不算官府贪墨,只算成本建一座观音庙少说也得十几万两,地方留成的捐税都是有数的,还要养活衙役侍卫,他哪来多余的银子?”
“……机关就在这里”黎老爷牙齿咬的咯咯响,“观音庙的建造预计三年,左大人说,这三年内,大业各商贾除了正常缴纳税赋外,每年还要额外缴一份贡献税,做为观音庙的建造资金,还承诺将来观音庙建成后,会按贡献大小将各商号作坊的名字刻入功德碑,流芳百世……”
“……贡献税?”黎君眉头一挑,“怎么个收法?可有谕旨亲准?”
“左大人说,既为贡献税就不能一视同人,总要按各人能力大小收取才公平,各行业规定不同,就调香这一行来说,贡献税按香品价格累进收取,价格一两半银子以下的香品加收百分之三……”
黎君点点头,“这倒是不高,一般作坊都能承受……”
“关键是这个累进,价格在一两半到三两之间,加收百分之十五,三两到五两之间,要加收百分之三十,五两以上加收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三十”黎君低叫一声,“他疯了,放眼大周,哪一行有这么高的利润?”又道,“这还不算朝廷的税赋,生产的香品,买了银子还不够上缴税赋的,这买卖谁还去做”
黎老爷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就是疯了,他就是想置我黎家于死地”
没言语,黎君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好半天,黎老爷才透出一口气, “君儿看看,放眼大周,除了黎记的轮回和花香浸膏,有谁家的香品价格超过一两半?艺荷的黯然**香也不过买到一两,按这个价钱只有百分之三的税赋,是人都能接受,即便没有圣谕,商贾们也不会联合抗议上达天听……”话题一转,“只有我们黎家,花香浸膏卖到三两,平均每瓶就要额外承担四百五十文的税赋,轮回买到五两,每瓶就要额外承担一两半的税赋,和柏叶坊签的是死价,轮回每瓶三两银子买回,五两银子卖出,差银扣除这一两半还剩半两,连朝廷的税赋都不够交”
“……这贡献税就是针对黎家的”
“君儿说的不差,这贡献税就是针对我黎家制定的” 黎老爷话题一转,“可是,他做的天衣无缝,建造观音庙是造福一方流传千古的伟业,他这税赋加的名正言顺,全大业的商贾都不反对,独我黎家反对又有何用?好一好,他给黎家扣一顶恃强自傲妨碍地方发展冥顽不灵的帽子……”长叹一声,“明知道被他黑了,黎家却无力反抗啊”
“……那也不能就这么任他宰割”黎君啪地一拍桌子。
黎老爷身子一震,萎靡之色尽消,抬头看着黎君,“君儿可有良策?”又摇摇头,“君儿别妄想抗争了,与官府斗,家业再大我们也是以卵击石啊”
势利势利,没有势,哪来的利?
失去太子庇佑,黎家现在势不如人啊。
“父亲此言差矣……”思量片刻,黎君说道,“他想堵住众商贾的嘴,我偏要让这些人出头为黎家说话”缓了缓,“我们是商人,所谓利不十不做,既然这桩买卖不赚钱,我们索性就不做”
“……不做?”黎老爷疑惑不解,“黎记现在就靠这两种香品维持,不做怎么行?”又道,“左大人正巴不得我们立即停产呢,君儿此举岂不正中他意?”
“这只是暂时的……”黎君摇摇头,“贡献税设计的如此周密,左大人独独忘了一点……”
灵光一闪,黎老爷似是想到了什么,可又抓不住,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什么?”
“轮回的适用人群……”
“适用人群?”黎老爷皱皱眉,忽然眼前一亮,“君儿说的是,这大业名流中,总有手眼通天者。”他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好,我们就停产,顺了他左锋的意”
黎君点点头,“只是父亲要有准备,黎家的生意又要萧条一段时间了……”这几个月来,黎家其他香品几乎都停产了,全靠轮回和花香浸膏支撑。
黎老爷神色一暗,“君儿还得想办法处置库存的那些香品啊……”
“……一共压了多少货?”黎君刚刚回来,还没得及查看账册。
“截止上月底,压了三百八十六万粒……”
“这么多……”黎君眉头也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