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闻生弄不明白,纠结了一上午,还是决定来看看。
哪怕打听不出什么真话,好歹比坐在衙门里,自己纠结、胡思乱想强些。
“国公爷怎么想到整理这儿了?”他问。
“国法里有哪一条写着,我不能修缮这庙吗?”林繁反问。
“没有,”孔闻生连连摆手,“没有。”
再说了,国法里造反十恶不赦,这位爷不还是稳稳当当的?
嘴上这么说着,孔闻生也听出林繁并没有挑衅之意,便又道:“下官只是惭愧,这吴王庙在商城城下,原本该由本官负责修缮之事,不该劳动您与众将士们……”
林繁睨了孔闻生一眼,半晌,道:“你要怎么负责?”
孔闻生“啊”了声。
这难道不是一句场面话?
莫非京城官场上,场面话不能浮于表面,还要面面俱到?
这么难的吗……
被林繁盯着,孔闻生又忙擦了擦汗,斟酌着道:“今年核算的银子都紧巴巴的,做明年筹划时,得把这条列上,问京里再要点银子。等银子拨下来,采买材料、增添人手,把里里外外都修一修……”
“你不如现在就上折子讨银子,”林繁道,“看看京里怎么一个说法。”
孔闻生干巴巴笑了两声。
大军驻在这儿,没有个说法,京里肯定头痛着。
他不止没有弄清楚大军状况,还伸手要银子修庙……
他活腻了吗?
林繁又道:“孔大人不用这么紧张,说了三五天就走,不会多停留。”
孔闻生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再一次无功而返。
衙门里,两位同知看他面色,就知道这一趟还是没有收获。
孔闻生把状况说了一遍,道:“明明是个后生,怎得这么难缠!愣是没有一句真话!”
“若不然,怎能得个烦的名号?”
孔闻生诉苦几句,见于同知一直没出声,问道:“于大人,琢磨什么呢?”
“我在想,也许国公爷说的是真话呢?”于同知说完,见另两人瞪大眼睛看着他,忙又道,“我是说,也许他们来商城,目的就在吴王庙。”
“怎么个说法?”孔闻生追问。
“起兵,总得名正言顺。”于同知道。
孔闻生吸了一口气:“不是拿颜氏开刀了吗?那地道从前朝就开始挖了,辅国公撇不清……”
“举吴王大旗,为大周清奸佞,”于同知问着,“听起来,比以自家名义兴兵,好听多了吧?”
“面子工夫,”孔闻生道,“吴王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也没留下个儿子,等他们真打到京城去,给吴王从宗亲里抱一个便宜儿子?”
话一出口,于同知猛拍大腿,“啊呀”一声,把另两人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于同知先前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自己都没理顺,刚被那么一点,突然开窍了。
“谁说吴王没儿子?”孔闻生连连拍着大腿肉,念道。
第387章 愿效犬马之劳
孔闻生与另一位同知,入仕不过十年出头。
于同知混迹官场年月久,先帝年间就在京中当小吏了。
“太久了,”他道,“我差点都没想起来,吴王妃后来生的是男是女,谁都不知道,他们说是儿子,那就是儿子!”
孔闻生听了于同知的解释,一面念叨一面擦汗,却没有出言质疑。
他的心里,已经认同了这一说法。
唯有如此才说得通。
再一想到定国公提议,让他尽快问京里讨银子修吴王庙,孔闻生打了个哆嗦。
这人,忒坏心眼了。
这事儿能干吗?
于同知沉声道:“真要如此,我们商城也掺和不了,干脆装死到底。他们要修就修,要拜就拜,仪程走完了就北上京师了。三五天的工夫,装死、装死。”
孔闻生苦着脸,点了点头。
神仙打架,他实在无能为力。
转过天,于同知的猜想就得了个印证。
探子回报,大军那儿摆出了阵仗,应是要祭祀吴王庙了。
孔闻生秉持着“装死”的计划,只当不知情,连去看一眼都省了。
吴王庙旁,迎着旭日,香火袅袅。
永宁侯大步上前,对着赵临的塑像,三次弯腰。
大周律法,臣子不跪王。
只是,在永宁侯之后,所有人都看到,定国公在塑像前跪了下去。
前排将士们面面相觑,后边虽看不清状况,却也打听着,压着声音嘀嘀咕咕。
大军走到今日,出祁阳、赴商城,他们虽猜不透缘由,却也很清楚,在直面京师之前,所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件事,都有其目的。
每一个举动,也一定都意义,不可能莫名其妙。
定国公的这一跪,亦是如此。
永宁侯伸手入袖口,从中取出明黄色的卷轴,高高举起。
“先帝遗诏在此。”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瞪大眼睛看着那卷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然后,他们看到,立在大殿外的平阳长公主跪了下去,而与她站在一块的文定乡君,与永宁侯府的人亦跪下。
既然长公主都认了那道诏书,他们还有什么可疑惑的。
很快,所有将士都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