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迦注意到她的用词,是“不可能”。
王主任认真想了想倪优的家境和背景,额头的汗水加剧不少,脸上总算露出几分惭愧:“哎呀,不好意思啊,我忘记了你爸爸腿脚不方便……”
他努力自圆尴尬:“你爸爸不能来,可以请你妈妈来嘛。你妈妈不是还在密城的街道办……”
倪优打断王主任:“对不起,我妈妈……工作很忙,她也没有时间。”
王主任相当不满:“接受采访,也是种光荣的认可。几句话的事情,能耽误你妈妈多少时间?”
倪优低着头,一声不吭。她其实不敢问自己,前面那句话,是她在为母亲找借口,还是在为自己的虚荣心找借口。
王主任继续劝导:“倪优啊,你家里困难,我们都了解。所以入校的时候,不仅专门和你签署了学杂费减免协议,还提供了那么多奖学金、补助金政策。学校投入了这么多,你家人做这点事都不愿意吗?一个环卫工请半天假,能损失多少工资,还要我补给吗?”
闻迦隐约明白了什么。
舅舅当初向自己推介菁华高中的时候,也曾提到丰厚的优源生减免协议,但这点儿小恩小惠自然不在闻迦的考虑范围。只是没想到,被这些协议绑定的人,是倪优。
难怪,每次考试对她来说,岂止意义非凡,甚至关系到她的生活状况。
倪优沉默是金,闻迦却再也听不下去,他打断高高在上的领导:“王主任,这应该不是钱的问题吧。第一,既然宣传采访遵循自愿原则,不管什么原因拒绝,您都不该再咄咄逼人。第二,学校的优源生政策,不是施舍,本身也是义务和权利、付出和收获互相匹配的……”
“你们别说了!”
倪优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事实上,类似王主任式的指点和暗示,她已经听过太多。
明明可以和从前一样,忍下所有的误解,微笑着吞咽所有的难堪……但这一次,她没有办法忍受自己的武装被层层剥开,所有的隐私,被赤/裸裸地晒在太阳底下。
赤/裸裸地晒在,她最最视的“对手”面前。
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漂亮的红唇上被无辜地咬下了敏感的牙印,仅剩的尊严,使她忍住了几次想要滑落的泪水。
倪优站起身,向教导主任鞠躬,“我很感激学校对我的关照。但是,我没有办法要求我的妈妈,做她不喜欢的、违心的事情。而且,我也不允许任何人勉强她。所以,请您另寻其他家长吧。”
倪优红着眼睛说完,不再理会他人,坚定地跑出了王主任的办公室。
王主任还在犯糊涂:“这……这都怎么了,不愿意就不愿意,也犯不着这么激动嘛。”
闻迦几乎在同一时间站起身。他看着倪优离开的方向,却没有追出去的理由。
他凉凉地看着王主任。
“如果所有的学生,在您的眼里,不再只是合同另一侧的乙方……您大概就会明白,倪优同学的感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节课主打歌:
五月天《时光机》
词、曲:阿信
第18章 Lesson 18
Lesson 18
冲教导主任大发脾气的壮举, 如果被其他同学知道,估计自己又能收获不少膝盖。
但倪优尚无做梁山好汉的心理准备,所以接下来的两天, 过得可谓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一方面, 她担心王主任会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 控诉她的“非暴力不合作”,另外一方面, 她担心这件事传出去,会有老师或者同学误解她恃“分”而骄。
这种心情真是典型的,赌气一时爽,事后修罗场。
好在两天过去了,墨菲定律并没有在她身上发生。
甚至, 大课间的时候,倪优拿着超前做完的《黄冈试卷》, 去语文教师组的办公室找慎老师,请教左传某篇的白话文译法,不期遇到王主任,对方还笑眯眯地鼓励她“勤勉榜样, 再接再厉”。
所以, 这事就算翻篇了……吧。
晚自习结束,倪优往往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闻迦,我要锁门了, 你不回家吗?”
倪优怀疑, 他该不会也因为期中考试只考了第二名,不甘屈居自己名下, 所以突然要加码发奋吧。
闻迦点点头:“嗯,我在等你。”
诶诶,倪优的心跳,又快了半拍。
“周四有慎老师的课,但是我的《阿房宫赋》还没有背下来。明天的晨读,我想要早一点来教室突击,所以,能不能借你的钥匙一用?”
难得啊,在理工方面处处碾压别人的闻迦,也有临时抱佛脚的一天。
不得不说,已经将下册课文全都倒背如流的倪优,在这点上,还是相当有优越感的。
“当然没问题。”
倪优从文具袋里取出叮叮当当的钥匙串,找到教室那一把,准备单独取下来。
闻迦却径直从她手上拿走钥匙扣:“我来吧。”
话虽如此,男生的动作却很慢。
他的目光一一掠过所有的钥匙,倪优家里的,宿舍的,壁橱的,甚至还有加密日记本的……最后落在那张贴着小龙女贴画的校园卡上。
贴画的边角已经磨得发白,倪优有点羞涩,催促他:“铜黄色那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