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瑶心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话只悄然在她心头滑过。她面色从容坚毅,说道:“君瑶本就孑然一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之所以是刑部……”她舌尖有些凝滞,终于还是说道:“侯爷你是知道的。”
明长昱缓缓地闭上眼,既沉重又苦涩。当初是他故意用唐延留下的信件吸引了君瑶,当初只想让她成为一枚可随时启用的棋子,也只想让她随着入京,从她身上寻找一条隐匿多年的线索,同时也让她以自己为羽翼,给她安全的庇护,以不负故人所托。
他却着实没想到,她会决然离他而去,摆脱他的庇护和控制。
隐怒暗生,他凑近她几分,在她耳畔沉声道:“你以为你能去刑部查出什么?”
君瑶抬头,倔强地说:“侯爷至今,不也所获甚少?”
“你……”明长昱第一次被人惹怒,却无可奈何。他虽不在刑部,却深知刑部的情况,她若能进刑部查出所以然,他明长昱何必去振兴大理寺?
君瑶敛衽,慎重地行礼:“君瑶感激侯爷照顾,若侯爷需要,君瑶在所不辞。”
明长昱说:“你也不过一介胥吏,能为我做什么?”
君瑶蹙眉,似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世事难料,变幻莫测,即使她做出完善的计划,事情也不会随她的计划发展。
她想到达兄长曾站过的地方,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想与兄长团聚。
甚至想衣锦前往边陲,去寻找失散多年的血亲,与他们一同回归田园,远离危机重重的纷争。
可她无法预知,为此要努力多久。
心底蓦地生气一股无力与荒凉。
所以她留了一个心眼儿,既希望自己能留在刑部,也希望自己还是明长昱的未婚妻。
她低下头,下意识伸手捻着东西,柔软的嫩叶捻在指尖,还未用力,便被明长昱轻轻握住了。
握在手心的手柔弱无骨,明长昱险些失语,好一霎才勉强回了几分神智,轻声说:“这可是千里迢迢从蓉城送来的芙蓉,你要辣手摧花吗?”
君瑶连忙将手抽出来,往指尖一看,自己果然将他刚种下的那棵树上的叶子扒了。
她茫然地把叶子放回枝头,眼见着叶子飘零零坠落到地上。
他轻叹一声:“野猫再难驯,终究也是吃过侯府的饭,姑且再养养看。”
君瑶喜涩交加,不禁露出几分笑意,俏丽清姿,让交织的灯火月影也蓦然失色。
“小野猫,要吃点夜食吗?”明长昱舒朗一笑,竟像纯澈的少年,星眸皓齿,清朗得若春色景明。
君瑶呼吸微乱,说道:“我不是。”不是小野猫。
明长昱眼尾轻扫,笑吟吟说道:“不是野猫,是美人鱼,还是一棵铁树!”
一语让她忆起初见时,那晚月色千里,素光如雪,他就屹立于船舷,登徒子般对她说:“姑娘,你惊扰了我的鱼。”
野猫和美人鱼相差甚远,真难理解他的标准。
“野猫适应力强,不像树苗,移植换地就变得脆弱。”明长昱心情稍缓,继续栽种芙蓉树。
君瑶迟疑一瞬,为他扶着树苗。
明长昱深深看她一眼,熟练灵巧地埋土、夯平,浇水。
几株芙蓉树,在两人的合作下,清灵地立在了漱玉阁庭院之中,掩映着疏影清浅,格外灵动。
君瑶脑海中闪电般浮过幼时的记忆。
彼时寒雪纷飞,通往南国的冰雪掩盖。
被流放的兄长最后一次回头,目光空沉的看着她,摸摸她的头,说:“小幺,别送了。往后……兄长回来看你。”
她抱住兄长的腿,懵懂地问:“兄长何时回来?”
离别的路,道阻且长,沿途的杨柳早已枯萎。唯有一株芙蓉,带着几分凌寒的生机。
兄长随手折下一枝,插在路旁,虔诚且不舍地看着她,说:“等芙蓉树长大,我就回来了。”
此后她与母亲辗转到达蓉城,改头换面,以下人的身份委身舅父家。
蓉城,花团锦簇,晓看红湿,芙蓉满城。
兄长却再也没有回来……
风声清影,衬得格外寂静。
明长昱默然站在她身前,看着她落满月色的眼,眸光如水轻颤,流露着隐忍难掩的情绪。
不过弹指一瞬,她便收敛所有情绪,漆黑的眉眼平淡地看着他,轻声问:“芙蓉树会长大吗?”
“会的,”他无比温柔笃信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些。么么哒!
第65章 燕归有时
此刻,君瑶难以忽略心中滋长而出的悸动,她满怀期待地给芙蓉树浇了水,垂下睫羽盯着他轻垂的衣摆,缓缓平复心境之后,才若无其事地与他一同入了房。
桌上已摆好热菜饭食,颇具一番滋味。烟火气息让人神思回归,君瑶这才想起此行的任务。她便提及了在摘星楼所发生的事。
“他们不过是借着结社的雅致,来谋取钱财利益而已。”明长昱喝着淡淡的果酒,轻声说道。
君瑶吃了几口填肚子的胡饼,说道:“周齐云与周齐越,是同族的兄弟?”
“比同族的血缘更亲些,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明长昱盛了两碗粥,一碗递给她,示意她胡饼用粥泡软了更好吃,复尔继续说道:“周家依仗与京中世家有些亲缘关系,这几年慢慢在京中立了足。如今当家人是周平,周平的原配妻子生下周齐越不久后,便去世了。两年后,又续了弦,周齐云便是第二任妻子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