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兴乌青的眼皮颤了颤,低声说:“回大人,我……小民五岁时就过继给父亲了。”
那时徐坤尚在宫中,徐兴也不在他身边,是以他和徐坤相处的时间十分短暂,满打满算也不到三年。
徐兴老老实实地交代,说:“父亲得了公主恩典回家养老,我便与父亲住在一起了。他平日里除了帮公主看看那些铺子,就呆在家中把玩他收藏的东西。”
徐坤没什么追求喜好,唯独爱财。他自己收藏了不少值钱的物件儿,堆在库房里,没事的时候就去摸摸看看打发时间。好似只有这样,才能消没他心中的空虚和不安。
“他平时可有与人来往?”君瑶问。
徐兴说:“很少。”见明长昱与君瑶沉默,他心头发虚,连忙低声道:“他……他那样的人,除了在宫里认识几个人,还有谁会与他往来呢?连左邻右舍都不怎么接触。”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突然一顿,似想到什么,抬头说:“前些日子,倒是有一个年轻的男子来找过他,还带了礼。父亲对他很恭敬,对他送的礼也十分满意。只不过,那人走之后,父亲发了好一顿脾气,甚至怒砸了几个杯盏。”
“是什么样的男子?”君瑶追问。
只因平日里,的确没什么人来父亲安置的宅子,是以徐兴对那日来的男人印象很深。那男子看起来也十分年轻,文质彬彬的模样,笑容如沐春风。他与父亲单独在房中闲谈,原本也是谈笑风生,可后来气氛就渐渐变得压抑了。
待他走之后,徐坤将那人送的礼和帖子扔到一边,砸了杯盏怒骂道:“不过是公主身边的走狗!连个面首都谈不上的东西,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靠姿色容貌侍人的卑贱货色,也敢跟我抢东西!”
徐兴当时闷不吭声,只怕徐坤会迁怒自己,便畏手畏脚地把摔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正好看清了那人带来的拜帖,那拜帖上的名字叫做“琼宇”。
君瑶与明长昱对视一眼,问:“琼宇要抢走什么东西?”
徐兴说:“是一幅绣品。那是父亲耗费了不少精力和财力得来的东西,听闻价值不菲。那些日子,他经常给我说那绣品的好处和来历,但他总是将绣品牢牢地锁在柜子里不准我乱碰。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费尽心力弄到那幅绣品,是为了送给永宁公主。他说,若得了公主欢心,舍去一幅绣品算什么,今后金山银山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想到父亲描述绣品时的神色,徐兴略微扯了扯唇角。
君瑶沉吟思索着。难道徐坤会因这么一幅绣品与琼宇结仇?徐坤想靠一幅绣品博得永宁公主青睐,从而获得更多财路。而琼宇要走那幅绣品,或许断送了徐坤的盘算已久的利益。即便如此,这跟徐坤的死有什么关系?
君瑶轻轻捻着衣袖,思索着问:“是什么样的绣品?”
徐兴只说道:“是一幅和鸾牡丹绣,绣布是用绝佳的绸缎为底,上面绣着千姿百态的鸟儿,鸟儿飞翔在鸾凤四周,鸾凤则在牡丹花间嬉戏。除此之外,还绣着梧桐、云彩、太阳、玉兰,十分繁致,看起来富丽璀璨,很是热闹。父亲说,这绣品用独有的针法和绣法锈制而成,天下只此一幅,且因着这绣品的名声,也能值连城之价。因此父亲对它爱不释手,在将绣品献给公主之前,几乎天天都要打开柜子欣赏数次。”
明长昱饶有兴致地微微挑眉:“和鸾牡丹?”
第172章 传奇之绣
和鸾牡丹,是曾经轰动一时的绣品。
几年前,京中有名的绣坊联手办了一次甄选会,旨在选出最好的绣品,交流流传千古的刺绣技艺。那场绣品甄选会,影响不算小,甚至有京杭蜀地的绣房带着镇店之宝千里迢迢来京城,只为让世人得知自家绣品,赢得一个美名。那场甄选会,声势浩大,明噪一时,引得京中上至富贵名流、下至市井小民都好奇不已。大会当天,全程最好的绣坊空出整座院子,用来陈置各地各绣坊的绣品,精彩绝伦的绣品多如繁星珍宝,琳琅满目。闻名四海的绣娘与绣商历经几天几夜的遴选,最终选出三幅最佳之作。一等二等绣品,出自苏州绣坊和蜀地绣坊,而三甲则是京城一家小绣坊的和鸾牡丹。
当时京城之中参与大会的绣房不少,唯独只有一件绣品脱颖而出,各绣坊既气馁又欣慰,好在不是一幅都没有。彼时负责甄选会的富商,为了博得一个风雅的噱头,请了那届科举高中的试子,其中就有前驸马温云鹤。
听闻温云鹤看到和鸾牡丹绣时,欣赏万分,甚至当场题诗赞扬。大会之后,温云鹤私下与那富商交流,想买下和鸾牡丹绣,却被绣品的主人婉拒了。
这也十分正常。拿出和鸾牡丹绣的绣坊,在许多绣坊中显得十分不起眼。不起眼的绣坊拿出镇店之宝,单纯只是为了打响名声,若将独家绝技所绣的传代之品给卖了,岂不是舍本逐末?何况哪儿有人会卖祖宗留下的传世之物的?
温云鹤是谦谦君子,不会夺人所好,虽然心头不胜遗憾,却也只好作罢了。
而今倒是奇怪了,当年和鸾牡丹名声大噪时没被卖掉,如今为何会出现在徐坤手中?甚至还转了手,到了琼宇手头。
难道名声一过,再负盛名的东西也会贬值,所以和鸾牡丹也不再被人珍视了?
君瑶听得明长昱说完,回味了片刻,喃喃道:“这绣品竟与前驸马温云鹤有关。”